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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中了尸鬼的毒血箭,丁风才恍然大悟:这一下并不只是为了攻击他,更重要的在于,毒血直接奔向了远处的安弃。而在这一刹那他也明白过来自己错得有多厉害:登云会根本就不想抓住安弃,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这一点从他们不惜派出尸鬼就可以看出来。
他们只想杀死安弃,彻底地毁掉他,而刚才尸鬼摆出束手就擒的模样,甚至求自己给他一个痛快的,正是在麻痹自己,以便找到机会用自身的毒质偷袭安弃。由于没能想到这一点,自己的托大很可能就在此刻造成致命的后果。
血箭已经射到了安弃跟前,正当丁风追悔莫及时,安弃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这个从没练过一天武功的小木匠,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毒血居然有着本能的神速反应。他原本坐在椅子上,眼见毒血射过来,立马身子一仰,连人带椅子倒了下去,躲过了那一击。当然了,毕竟他的身手有限,想要躲过血箭击中背后的梁柱后反弹开的血珠,却是没办法了。
然而这一下已经足够丁风救他的性命了。他左脚卷起方才被扯掉的那片衣袖,踢了出去,原本轻薄无分量的布片竟然变得像利刃一般直飞出去,挡在了安弃的头顶,正好将毒血挡住。这一挡之后,他已经全速窜出,把安弃拖到了安全地点。
他不会再给尸鬼第二次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手起刺落,已经用青峰刺扎穿了尸鬼的心脏,把对方死死钉在了地上。尸鬼拼命扭动着身躯,仍然无法摆脱,而心脏被刺穿后,血液无法流转全身,也就意味着死亡的真正来临。他狞笑一声,直直地瞪着丁风:“你不过能杀掉我一个,还有许多的尸鬼进入了北谅山,还有遍布天下的我教教徒在追捕你们。你们根本无路可逃……无路可逃……”
他说完最后一个“逃”字,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头一歪,终于断了气。这时候丁风才顾得上去在敌人怀里寻找解药,但正如他所猜到的,尸鬼本来就性命不长,根本没有携带任何解药。丁风中了剧毒,恐怕是活不了太久了。他叹息一声,仍然坐了下来,盘膝运气,把自己的独门解毒药吃了两粒,虽然不能对症,却也能暂缓毒气攻心,让自己多活一两天。
依旧躺在地上的安弃兀自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边费力地爬起来,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那么使劲干什么,脚踝都要被你抓断了。”
丁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安弃立即收声。丁风运气几遍,知道毒性暂时被压制,这才顾得上发问:“你小子刚才动作怎么会那么快?你不是从来没学过武吗?”
安弃很纳闷:“那还需要学武?都是我在村里练出来的。”
“村里?”
“是啊。村里的小孩老被我收拾,又打不过我,只好玩些扔石子、下绊子、泼污水的没品招数。这么些年我早练出来了,想要泼中我可不容易……”
“也不知道是谁没品!”丁风被气乐了。他正想用毒血吓唬这小屁孩一下,还没开口,身前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他这才惊觉,刚才只顾到了救小木匠,竟然忽略了小木匠身旁还有人。
那是一直没有离开的那对母女。女儿倒是满怀孝心,一直挡在母亲的身前,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的伤害来自背后反弹的毒血。结果反而是母亲的后背承受了剧毒,女儿却安然无恙。
“你们要是早听话走掉就没事了。”小木匠惋惜地一摊手。丁风近前查看,看见老妇人嘴唇都已呈乌黑色:“已经没救了。”
那个小姑娘怔怔地跪在母亲尸身前,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连小木匠都看得老大不忍心。他很快想到,这个老妇人是因为丁风出手救自己才被误伤中毒的,万一被该女儿揪住讹一笔。那可糟糕了。此人向来小气而贪婪,一想到可能要赔钱就惴惴不安,连自身的处境都顾不上想了。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替钱包伤心,因为丁风接下来的话足以吓得他两腿发软:“我估计错了。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抓你的,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想抓你,只想杀了你。”
“别问问题,现在来不及,”他挥手止住了安弃的发问,“离开这里之后,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他转向了那个小姑娘:“很抱歉,她的死与我的疏忽有关,我会尽量补偿你。”
这个傻子!安弃气得要吐血。赖账还来不及呢,竟然会去主动送钱。小姑娘凄然一笑,微微摇头:“人都死了,什么也补不回来,更何况这件事原本就怪我母亲。如果不是她执意不肯走,非要留下来打听登云会的事情,也不会死。”
丁风一愣,但想登云会为非作歹多年,仇家何止成百上千,其中细节大同小异,也不必多问。这个昔日的大盗虽然出于自身的骄傲,对于由自己引发的误伤而感到愧疚——同时大概还有一点明知道自己也会死去的同病相怜,但也绝不会婆婆妈妈假仁假义。他苦笑一下,还是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然后一把拉过在一旁两眼放光的安弃,出门而去。
丁风不敢再稍作停留,也不管安弃受不受得了,一夜间狂奔了近百里,来到一处大市镇,才找了个偏僻小店歇息。小木匠一辈子最远也就到过北水镇,这本来是前所未有的新突破,可惜此时头晕眼花,只剩下趴在床上挺尸的份,压根顾不上什么新鲜感了。
但丁风不容他喘息,一把把他揪了起来。安弃虽然眩晕得要死,却也不敢和他冲突,只能强撑着靠在被子上。
“打不过我就不得不受我的气,这种滋味挺难受的吧?”回过身坐到门边的丁风淡淡地说。安弃讪讪一笑:“你倒挺能猜别人的心思……现在我们是不是暂时安全了?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了吧。我被你抓了一天两夜,稀里糊涂地净在逃命,可是连为什么逃都不知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救我,可我从头看到脚,也没看出我有哪点值钱。”
丁风的回答把他气得吐血:“其实我也不怎么知道。”
这不是存心玩老子么?安弃想。好在小木匠素有隐忍之能,知道眼前这个十多年前的大盗绝非自己所能惹得起,所以把冲到嘴边的骂辞又吞了回去。
丁风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始终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安弃不由得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山中碰头时的情景,当自己在树枝上试图安睡时,这厮也是这样出神地望着夜空,好像那上面飘着金子。
“我小时候其实并不想做一个大盗的——谁也不会生下来就乐意去做贼,”丁风一开口似乎就和主题无关,但此人笑面之下隐藏的蛮横却让安弃不敢打断他,“当然到最后我还是做了贼。所以一直活到三十岁,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神佛存在,倘若有神,怎么可能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罪恶与不幸?”
见鬼了,这老梆子不会要痛说家史吧?安弃想。好在丁风很快回到了正题上:“强盗也分很多种,占山为王的、打家劫舍的、江海称雄的,而我专以劫镖为生。十六年前,我打探到临州的陵威镖局保了一批价值不菲的红货——那是道上的黑话,意思就是珠宝——而这家陵威镖局实力相当一般,至少绝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制定好了计划,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北谅山上,准备吃掉这批货。”
“我的外号‘笑面蜂’,并不只是从相貌和武器上来,也是因为我善于布置各种机关,就像蜂类筑巢一样。那一夜我在山中挖好了机关陷阱,自己躲在另一处坑里通过小孔向外窥视,等着他们到来。到了午夜时分,如我所料,陵威镖局为了赶紧翻过北谅山,选择了走夜路,正落入我的圈套中。”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们引发机关,但就在这时,那团血红色的奇怪火球出现了。镖师们停下了脚步,看着这难得的奇景,我也禁不住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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