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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祈此时已经看得开了。静嫔自己放不下康熙,怕是终究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他再怎么一劲儿地难过,怨恨,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小心伺候着,或可以让静嫔多活几年。
几个月间,来来回回的,太医院倒成了紫禁城里胤祈最熟悉的地方了。虽说他是跟着怡亲王学习政务,不过实际上也时常跟着嘉郡王到处跑。嘉郡王正是管着内务府,太医院也知道这位贝勒爷身份不一样,说话比起来皇上的阿哥们还管数儿的,也不敢怠慢。胤祈趁着熟悉,把伺候殷勤的太医都一一记下了,若是真能留住静嫔,日后他自然会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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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年闰四月,于是不等进五月,雍正就移驾圆明园。胤祈告了罪,留在了紫禁城。因怡亲王并不是就在圆明园旁边住着,他跟着怡亲王学办差事,倒是两下方便。
因天候的缘故,静嫔的身子见好,到了端午,还能亲自在门窗上挂上五彩粽,胤祈也略放了心,专心跟着怡亲王办差。
只是这日才到了户部衙门,就听见里头吵嚷着说什么账目不对的事情。胤祈叫张振春打帘子,他走了进去,正瞧见两边的十来个官员都是脸红脖子粗的,正吵得满脸大汗。
见胤祈进来了,官员们也不敢怠慢,这才停下了争执,都上前见礼。胤祈叫了起,倚着放了一摞账本子的桌子坐下,然后便指着问道:“这是吵什么呢?”
固然他年纪小,不过因是雍正指派了过来户部视事的,平素瞧着也不是单纯过来混混日子的主儿,众人也不敢怠慢了。
且此时他们自己吵得不可开交,又正好被胤祈撞上了,不能不好生交待了,为什么做出来这样失仪的事情。便有人站出来道:“端贝勒,今儿是因为账目不清的缘故,咱们在这儿理这些个乱账本子。只是彼此说不清楚,这才争执起来了。”
胤祈便伸手翻了翻最上头的账本子,从日期和他对于账目数字的熟悉程度,看得出来是今年的新账本,因便问道:“哦?这不是今年的本子么?怎么这才过去了几个月的事儿,你们难不成就记不清了?”
那站出来的,原是四川司的郎官,名唤泰喀特,老姓是觉尔察,是正白旗下,胤祈记得他哥哥是正白旗第五参领的佐领,石怀玉一家子就在他家佐领里头。因为是满人,又是上三旗的老姓大户,身份自然不与汉官相同,便也敢和他辩解。
又是他答道:“原不是奴才们的疏忽,是那时候江南司把账目给过来的时候,就不甚清楚。奴才们整了一遍了,却仍旧判不清。”
他这样说,把事儿都推到了江南司,江南司的众人自然不服气。江南司郎中便站出来道:“贝勒爷明断,却不是下官等的疏忽,送到四川司时,原本是整理得清清楚楚的账目。然四川司将粮储火耗与青海军备事宜混杂,这才使得账目上混乱不堪。”
胤祈听见是有粮储,又与西北粮草相关,便收起了原本的漫不经心,坐直了身子,肃然问道:“怎么回事?当真是西北的事由,怎么能这样不经心?”
泰喀特连忙道:“端贝勒,并不与西北用兵的事儿相干。只是火耗银子混杂在了粮储里头,又牵扯到往青海送的粮草,这才显得要紧了。且那粮草不是往岳钟琪大将军处送的,是另一路的阿尔泰部。若是真与二月份的兵事相干,奴才们也不敢闹出来这样的事儿。”
又说到了什么火耗银子,胤祈便不由得皱眉,道:“火耗银子?火耗银子又怎么和粮储相关了?这两个也是好相互掺搅的?且前几日还听说,不是山西司做的就很好?你们自己不会做,难不成连学都不会学?不会学,总会看着样子比划吧?怎么竟是闹出来事端了?岂不知此时皇上最操心的,也就是这个火耗银子的事由了?”
一顿训斥,众人便都有些面面相觑,最终推了方才那江南司的郎中出来,道:“贝勒爷,原是这样。江南地方,由布政使而下,督抚长官,各州府都收了火耗银子的。过账时,却是因在调粮时,春季尚未收上来丁赋,就把火耗银子充进了往四川去的军需当中了。”
他又看了一眼泰喀特,道:“只是江南收的数目比例和四川的并不一样,到了四川司,他们却以为收的是一样的例,结果如今对不上了。今天侍郎大人问了,他们查了账目,就说是江南司的账目不准。”
泰喀特听了,立时就急躁起来,道:“并不是这样!分明是你们江南司送账目过来的时候,说是一例按着四川这边的数目走账,我们算账的时候,才敢就按着这边送上来的数算了。是你们说的话,怎么就会是我们这边误解了?”
江南司的郎中便道:“那时候分明说得清楚,是不同的。皇上当初旨意就说,各省自行裁定火耗比例,怎么就会江南和四川一例了?”
泰喀特便又道:“这我怎么知道!只我却记得分明,那时候你们司里送账本子过来的时候,交待笔帖士说是一样的。我这边即刻就能叫那笔帖士过来说个清楚!”
胤祈听着他们俩都说不清楚,竟是争吵起来了,只觉得烦躁,便道:“得了!也别争执了,把两处的账目都拿来我瞧,然后再说谁是谁非。虽说怡亲王这会儿还没来,堂官总是在的吧?你们连进去问问都不会了?那会儿谁塞了你们的嘴了?也不至于这样没规矩,竟是敢这么吵起来了!且我还在这儿坐着,你们当我是个死人呢?”
当下两边都噤声了,胤祈这才吁了一口气,静坐等着账本送来。他也是知道的,眼前这些人,只是瞧着他年纪小,没经验,才敢这么在他面前把事儿抖出来了。若是怡亲王亲自过来问,怕是都要隐瞒,横竖先掩盖了下去再回去好生分辨究竟是哪里的首尾。
不过,许是这些人也并不是没存着用他把事儿带过去的心思,只要现下他接过来了这件事儿,日后说起来,就可以让这些人少些责任。
真是好盘算,怪道是他坐在这里,这两边的人还敢吵起来了。
只是就如他方才说的,真就当他是死人了?总是能查清楚,究竟是那边儿的疏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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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本搁在了眼前,胤祈翻开来大略看了看。江南司那边存档的,的确是和四川的火耗并不一样,可四川那边的,却是按着四川的比例在计算江南送去的银两数目。
两下一对比,粗略一算,因赋税的差额,前后竟是能差了几万两。
江南司送去的银钱多,四川司那边存档说收到的,却要少。中间这几万两去了哪里?
几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才因此争执不下了。若真是最终这几万两银子查不出来,只怕是不单单这两司的官员要遭殃,约莫怡亲王也少不了被申饬惩处。
胤祈登时心下一沉,仔细看起来。瞧着倒真不像是单纯疏忽了,怕是有人趁着机会,浑水摸鱼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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