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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军团坐在床边抱着吉他轻轻地弹奏着，边弹奏还边轻轻哼唱着，一副陶醉的样子。弹奏的那些曲子有气无力，让人昏昏欲睡。高自强本想批阅学生作业便没心情了，两手抱头靠着叠着的被子两眼愣愣地看着人字形屋顶出神，不由又回想起今天在县委门口转悠的那一幕。龚军团突然停下弹奏，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香烟准备抛过来，高自强急忙说：“不要，你知道我不吸。”龚军团笑了下叼上那烟说：“唉，习惯了。你现在已参加工作了，还不学着吸烟？”高自强笑了笑说：“唉，吸烟没什么好处。”龚军团点着香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向半空吐了个圆圈，叹息了下说：“好我的老同学呢，不能把啥事都看得那么认真，有的时候还要糊里糊涂随大流走，无所谓对不对的……嗳，苏芳梅安排到县委里边，你知道不？”

高自强一愣。

龚军团“亲己”地批评说：“你在师范整天埋头学什么文学和毛笔字想干啥？”

高自强笑着说：“唉，没办法，咱就那么个死性人。不学点啥闲着没事干还难受。”

龚军团突然直直地盯着高自强问：“你难道真的没看出苏芳梅对你有那意思？”

高自强回头看了龚军团一眼怔了下，低头沉默起来。

龚军团叹息说：“唉，你若和苏芳梅成了，苏芳梅她舅肯定把你也调到行政上去，将来前途一片光明！老同学也能跟你沾些光……”

“方便进来吗？”

高自强与龚军团回头，只见住在他们隔壁的周芬和王艳兰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周芬正朝着他们笑。

龚军团急忙起身把吉它挂到墙上，笑着对她们说：“来，快进来。”

高自强也坐了起来。

周芬进来后坐在房门跟前的棕色靠背椅子上回头笑着问高自强：“比赛怎么样？”高自强用手抚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笑了笑说：“凑合，得了个一等奖和个二等奖。”周芬羡慕地笑着说：“这还叫凑合？”周芬沉默了会儿回过头诧异地问龚军团：“前段听说你改行去交警队的事都差不多了，为啥又有问题了？”

龚军团玩笑着说：“好我的周大姐，那壶水不开你偏提那壶。唉，还是找的人不打硬，有苏芳梅她舅那样的腿早就成了……嗳，苏芳梅她舅也怪，他那么壮的腿为啥给苏芳梅找了个关工办？虽然在县委里边，听说是个没多少权力的清水衙门。”

周芬低头看着翘起的大腿抚了下笑着叹息说：“再不行比咱强多了，人家肯定有人家的想法。”周芬突然抬头对高自强说：“哦，我都忘了，昨天芳梅在中心小学做完报告还来咱学校，想见你，等不住才走了。”

高自强一怔，诧异道：“找我？”

大家都回头看着高自强，高自强低下头缄默起来。

龚军团有点不高兴地说：“苏芳梅这真是，都是同学，见你们不见我？”

周芬笑着说：“她可能还不知道你分到这儿。”

龚军团怔了下说：“这也有可能，你也不把我叫一下，同学好不容易走到咱门上了。”

周芬解释说：“我考虑你昨天刚报到正忙乱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艳兰进来后坐到高自强办公桌跟前的靠背椅子上一直插不上话，便拿起办公桌上的《平凡的世界》翻看了几页说：“这好像是盗版的，咋这么多错别字？”

龚军团回头看着王艳兰问：“你和自强是一个村的？”

王艳兰“吭”地笑了说：“岂止一个村？我们两家大人关系特别好。我和自强从小学到初中也一直是同班。初中毕业时，自强考到了县一中的火箭班，我上了个普通高中，才分开了。唉，我没出息。”王艳兰说完回头看着高自强不解地问：“你那年高考分数那么高，为啥选省师范呢？”

高自强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愣了下，语气不自然地说：“哦……唉，就图学校这环境清静单纯，适合我性格。”

王艳兰笑着说：“现在的学校没以前那么清静单纯了，一些学生思想很复杂，很难管理！慢慢你就知道了。”

周芬突然神秘地对大家说：“嗳，你们看那个女明星像谁？”

大家愣了下，然后顺着周芬的目光看去，只见龚军团床上头的墙上贴着一张女明星画，那女明星上身穿着一件白色低胸露着肚脐的衣服，下身穿着牛仔裤，面带微笑，两手叉腰，披发飞扬。龚军团又回头仔细看了看王艳兰笑着说：“周芬不说我还没留意，确实与艳兰太像了！”

王艳兰不好意思低下头。

周芬笑着对王艳兰说：“艳兰，你应该向影视或者节目主持人方向发展，真的。”

王艳兰低头看着脚面叹息说：“只要把这代理教师能继续干下去我就知足了，还敢奢望那些。”

突然停电了，房子里一片漆黑，龚军团急忙掏出打火机打着，周芬和王艳兰借着那光亮急忙离开了。龚军团从另一个衣兜里取了些钱出去了，可能找人去打麻将。高自强披了件外衣到操场去散步，皎洁的月光下操场静悄悄没一个人，高自强转着转着，又不由想起在省师范与苏芳梅的一幕幕往事来：

从他见她的第一眼就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他们刚入校不久排完座位，班主任点名时，大家都不由好奇地互相观望认识，当高自强看苏芳梅时，苏芳梅也正看着高自强，两个人都不知什么原因，愣了下然后触电般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以后碰见，高自强明显感觉到她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每和他接触有点紧张的样子。

高自强没有像其他一些同学认为端上了“铁饭碗”就可以松一口气歇一歇。他还想再充实一下自己，一旦毕业进入社会，各种因素的干扰就很难静下心来学习。在学习的方向上他选定了文学这条道路，他自小爱好文学，目的不指望成名成家，希望有一定的文字表达能力，在工作中能得心应手就行了。他用生活费节省下来的钱买了许多文史书籍，经常在操场或后院墙外面的田野独自一人进行研读。平时保持不愿和人交流的冷漠印象，故意用那种冷漠方式减少不必要的交流和应酬，为自己形成一个宁静利于学习的环境。苏芳梅的交往圈也不广，经常和几个女同学在一起，和比高一级的周芬关系特别好。入学的第二年，大多数同学原在高中阶段的那种高度紧张精神状态渐渐松弛下来，青春期萌动逐渐表现出来。有的通过班务及文体活动积极与异性交流接触，有的给自己举办生日聚会邀请异性参加，直到入学第三年时，有的男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互通灵犀，达到了公开成双成对，形影不离。在这年中秋夜，全班同学在操场集体赏完月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高自强和苏芳梅两个人。高自强纯粹是无意识的，因为操场早成了他研读文学，思考人生的固定场所。每天晚上，他经常一个人在灿烂的星月下自由地散步漫思直到夜深人静。苏芳梅也许掌握了他的这个规律，借赏月这个机会在不远处低头独自逗留了会儿，可能等待着他打招呼，见他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便悄悄离开了。

临近毕业时，同学们都互相留言，每个人的毕业纪念册在班里传来转去，互相传递，传到谁跟前谁给上边留言。而苏芳梅郑重其事地拿着自己的毕业纪念册亲自送到高自强跟前，并恭敬地要过高自强的毕业纪念册。从她给他留言的措辞看确实费了一番心血，字里行间充满了真情深意。她给他送还毕业纪念册时又虔诚地双手捧给，周围的同学都惊愕起来，因为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对男女间“界限”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高自强当时没有心理准备，有点不礼貌地侧身“随意”从她手中接过留言册。但从他内心来说，对她也有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情结，因此在给她写留言时煞费了一番心血写了一阙自由词：“同窗四年，朝朝相伴又相见，虽未交心吐谈，但友情胜似柳丝婆娑，春花娇艳！分手在即，万般离愁共伤感，痛恨时光难返，叹前路犹比云海茫茫，再聚何年？”但他给苏芳梅送还毕业纪念册时没有勇气当面双手捧还，而是等她没在的时候悄悄放到了她的桌兜里。

毕业离校时，高自强背着铺盖下了宿舍楼，走到出校的必经之地假山前时，站在水泥道上不由自主地向周围望了望，说实话，他心里除了那离愁还有另外的牵念。不料苏芳梅也在不远处向他这边望，两人的目光又碰在了一起。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一时血流加快忙低下头。苏芳梅也低下了头。停了会儿他又不由抬头去看，只见她满脸愁云，像一枝亭亭的白玉兰静静地站立在那儿。

这时龚军团从一边过来看着高自强直笑，高自强不由得面红耳赤。龚军团却指着高自强的鼻子说：“快洗去，怎么那么多墨？”原来高自强刚才在宿舍收拾行李时把一瓶墨水撞翻溅到鼻子上他没注意到。于是高自强将行李放在旁边的乒乓球案子上让龚军团照看着，忙跑到饭堂门口的水龙头去洗。他用手掬着水在脸上胡乱地洗了一通，觉得差不多了，用双手从上到下一抹睁开眼时突然看见苏芳梅也正在对面的龙头洗着手！他不由一怔，这时苏芳梅也抬头看着他，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哑了一般，怎么也急不出一句话来。苏芳梅开始还比较镇静，一会儿也有些慌乱，声音不自然地笑着问他“你也……来洗……”说完忙低下头，龙头的水根本没有淌在手上，她还一个劲地搓。停了一会儿，她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窘态匆匆地离开了。他只觉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高自强回忆着，暗自后悔不已，并不是因为苏芳梅分配到县委或者他舅舅是县委副书记才产生这种想法，而是觉得他们的爱情之花还未开放，可能就这么永远地画上了句号！现在即使苏芳梅没变心，她的家人能同意吗？他暗自叹息了一下，自己原来向往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王宝钏与薛平贵那纯真的爱情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天真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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