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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是不是来助战,怎么还跟人数扯上了关系?”潘美却听了个满头雾水,眨巴着一对丹凤眼低声追问。
话说出了口,他的脸色瞬间又是一红。随即,不待郑子明解释,就摇着头感慨,“他哪里是个绿林大豪,这份心思,简直做个刺史都屈才了!呵呵,呵呵……”
“若是心思简单了,怎么可能做了那么多年的北方绿林道总瓢把子的?早就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郑子明笑了笑,整理好衣服,快步走出了议事堂大门。
潘美虽然足智多谋,但年龄和阅历终究差了些,不能在第一时间,就猜到别人肚子里的弯弯绕。而郑子明自己,却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品尝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对呼延琮只带很少兵马前来助战的原因,不猜便知。
巡检司刚刚建立没多久,李家寨更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寨子里的乡勇,全都加起来才八百挂零,将将凑满两个营。而呼延琮现在,却是河东节度使刘崇帐下的都指挥使,有资格单独指挥一军。无论官职级别,还是麾下编制规模,都远远把一个区区地方巡检甩出十几条街。
所以,呼延琮带着不到一千弟兄来援,恰恰表明了自身的诚意。如果他带来的将士超过了一千,并且还多为百战精锐,则其真正目的到底是想帮忙,还是想借机将李家寨一口吞下,就很难说了。至少,接下来的战事归谁指挥,就会成为问题。
然而,有诚意归有诚意,如果呼延琮说他自己此番前来单纯就是为了助战,郑子明肯定也是一百二十不信。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以前几次跟呼延大当家打交道的经验,已经重分证明了此人的品格。他会跟你讲义气,他懂得知恩图报,但指望他单方面的付出却不顺手捞点便宜走,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老子这边还有什么可以给他捞的?”一边冒着凛冽的寒风朝寨子东门走,郑子明一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前朝皇子的身份肯定是没有用的,对郑子明自己来说都是累赘,更不可能给别人带来好处。而泒水两岸那些无主村落和土地,呼延大当家想拿随时都可以再拿回去,犯不着看郑某人这个小小的巡检脸色。至于通过郑某人交好郭威,那更没有任何可能!首先郑某人只是柴荣的朋友,对郭家而言仅仅能算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其次,眼下河东节度使刘崇的实力和影响力,并不比郭威小多少。呼延琮好不容易才通过杨重贵的推荐搭上了刘崇的马车,犯不着再轻易改换门庭……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间,就出了军寨的大门。还没等郑子明抬头看清楚周围情况,对面不远处,已经响起了呼延琮那粗豪的问候声,“子明老弟,你总算出来了。老哥我都快冻出清鼻涕来了!你这李家寨弄得,可真够齐整的,比起传说中的细柳营,估计也差不了多少!”(注1)
“大敌当前,疏忽不得。弟兄们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呼延将军勿怪!”郑子明笑了笑,拱起手解释。对呼延琮话语里的抱怨,权当做是山风过耳。
“不怪,不怪,自家兄弟,岂能挑自家兄弟的礼!”呼延琮大咧咧地走上前,身手揽住郑子明的肩膀,“听说你这边跟幽州兵交上了手,我就立刻想赶过来帮忙。然而兄弟你也知道,老哥我现在身不由己。光是想办法跟刘节度讨要将令,就费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等过了刘节度那关,走到半路上又遇到了大雪。所以紧赶慢赶,还是只赶了个尾巴!不过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全交给老哥哥我。幽州兵来多少,老哥我帮你杀多少,绝不让从你这里讨任何便宜走!”
“那我就多谢呼延将军了!”郑子明闻听,赶紧后退两步,躬身向对方真诚致谢。
“谢什么谢,前些日子若是没有你,老哥哥我连性命没了,哪有可能活到现在?老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遇到了麻烦,我做哥哥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呼延琮被郑子明的动作吓了一跳,将身体侧开半步,连连摆手。
“无论如何,将军高义,郑某日后绝不敢忘!”郑子明却又郑重其是地给呼延琮行了第二个礼,然后在直起腰,笑着发出邀请,“天太冷,别让弟兄们冻着,呼延将军,请带领兵马随我进寨!”
“那当然,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说话,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呼延琮又大咧咧地挥了下胳膊,随即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呼延赞和呼延云,“正长,士龙,过来见过郑家叔父。他可是你老子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妙手回春,你们的老子我早就埋到地下去了!”
“见过……,见过……,郑……”呼延赞和呼延云二人,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嘴巴濡嗫半晌,却始终无法把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家伙称做叔父。
呼延琮见状,心中立刻有了气。抡起胳膊,朝着两个儿子的后脑勺儿处一人给了一下,“大声点儿,没吃饱饭啊。他是你老子的救命恩人,你们俩个小王八蛋叫声叔父又怎么了!”
“见过叔父!”延赞和呼延云哥俩,拿自家的荒唐父亲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红着脸再度躬身施礼。
郑子明哪肯硬充别人的长辈,抢身上前,一手拉住一个腕子,大声阻止。“二位少将军切莫多礼,咱们三个,兄弟,兄弟,兄弟……!”
话说到一半儿,他的声音却突然结巴了起来。右手如同被针扎了般迅速松开,藏在背后,五根手指不停地曲曲伸伸。“咱们三个,兄弟相称就好。我跟呼延将军,单独再论,再论。”
“哈哈哈哈……”呼延琮如同占了多大便宜般一般,得意忘形,“那老哥哥我,可就要做你的长辈了。乖侄儿,赶紧头前带路。叔叔我一直惦记着你这里的烈酒,馋虫都快自己从嗓子眼儿里爬出来了!”
“呼延将军请!两位呼延兄弟也请!”大冷天,郑子明却是额头见汗,侧身让开道路,同时再度向呼延琮父子三人伸手相邀。
呼延琮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抬着头,翘着下巴往里走。呼延赞则向郑子明投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带领亲兵紧随自家父亲之后。剩下一个呼延云,脸孔就像被开水刚刚烫过般,红中透紫,既不敢说客气话也不敢做任何抱怨,低下头,迈着小碎步夺路飞奔。
对方不抬头,郑子明想解释几句都无从解释。将闯了祸的右手从背后拿出来,对着日光看了又看。
没错,刚才就是这只手,不小心握住了呼延士龙的手腕子。掌心处,到现在还留着一股绵软。如果自己的判断没错,呼延士龙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初次见面就被自己给抓了腕子,这,这唐突失礼之处,可是叫郑某人该怎么样赔罪才好?
正尴尬的想把自己的手剁掉之时,呼延琮却又悠哉悠哉地,从军寨里走了回来。先站在郑子明身边喝令麾下的弟兄注意保持秩序,不准给自己丢人现眼。吹胡子瞪眼,好不威风。待麾下的弟兄们都进了军寨大门,又带着几分得意转过头,大声说道:“实不相瞒,老哥哥我这次远道而来,不光是为了给你助战,自己也有一件事情,需要让你帮忙!”
“什么事情?呼延将军尽管吩咐!只要郑某力所能及,绝不敢辞。”郑子明心里头发虚,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
“呵呵,呵呵,兄弟你就是痛快!老哥我没看错人!”呼延琮又得意洋洋地笑了几声,压根不在乎自家女儿刚刚被人给占了便宜,“你也知道,老哥我原本是做山大王的,手下一大堆人指望着我吃饭。如今虽然改行做了朝廷的将军,可手下的空缺却非常有限,无法给每个人安排下好前程,一双儿女更是成了老哥我的心病。所以听闻你这边仗越打越大,老哥我就想啊,是不是机会来了?万一能给正长这孩子,抢下个州县来管管,不是什么麻烦都彻底解决了么?”
“抢个县城,你要从谁的手里抢?”这回,郑子明可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心中的尴尬不翼而飞。
“当然,谁有从谁手里抢啊!辽国人手里,大汉国地方上那几个窝囊废手里,都行,老哥我可不挑肥拣瘦!”呼延琮举目四望,老神在在地回应。
“你……”郑子明又是一愣,随即,咬着牙咒骂,“你这老匹夫!就不怕活活撑死!”
辽国和刘汉国之间的这场边境冲突,如今明显是在朝着彻底失控的方向发展。当战争打到一定规模,必然有人会战没,有人会因为丧城失地遭受处罚。而他们空出来的职位和地盘,就会成为“秃鹫”的盘中餐。呼延琮不才,恰恰是秃鹫中的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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