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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个后辈说到脸上,饶是姜太夫人自恃涵养好,也气红了脸。郑氏还要再闹,姜太夫人冷声喝止了她。冷冷地看着柳钧道:“我这般的岁数,何故去诬赖外孙女?倒是柳三郎好教养,襄城伯和夫人教的好儿子,竟然这般和长辈说话的。罢了,没有教好外孙女是老身之过,我也懒得多说了,随你去吧。”
柳钧听了,暗想难不成事情真的与九妹妹有关?而一身虚软的柳蘅自是看出了柳钧的动摇,暗想那高大海现在肯定已经躲藏起来了。便心一横,吐出了断断续续的话来:“外……祖母,放火害了,害了三表哥的人,自称高大海,说是,说是为妹妹同族人,来寻,寻仇的!我不知他为何这样说,也不知他,为何放过了我……只模模糊糊地听得,他说,说要王家,家破人亡才回罢手的……”
姜太夫人听了也是心神震动,王沉之却是早就忘记了高大海这一号人,皱眉追问道:“那高大海是何人?长得什么模样,你仔细道来与我听听……”
郑氏却是尖声打断了王沉之的话,“高大海?就是三年前害了三郎渺了一目的贱民?居然是他?你为何不早些说?是不是心存恶意,巴不得我王家真如那贱民所言家破人亡才好?”
“好了!”姜太夫人打断了儿子和长媳毫无风度仪态的言行,又看见柳钧脸上混杂了的视和好奇之色,心里头失落万分又是嫉恨不已,这在自己眼里不过是平庸之才的柳三郎,却也明晃晃地瞧不起王家来,可见自家同柳家相交,已经差得极远了。
一时间姜太夫人的脸色都有些灰败了,也自知柳蘅之事只得罢了,冷冷淡淡地让人领他们兄妹去客房,遭了柳钧拒绝,却是柳蘅想起了二舅母和王映华,拉了下柳钧的衣袖,低声道:“三哥见谅,妹的身子不适,不如今日还是在王家歇息,明日一早出府不迟。”
柳钧暗想九妹还是念着王家的旧情呢,倒也是,即便王家待她不好,却也是抚养了她十年,若真的与王家一刀两断冷心冷情的,自己这个堂兄也要远上几分了。想到此处,他越发觉得三叔父家这个九妹果然不错,同三叔家长公主嫡出的十二妹蘩娘也不差什么呢。
柳蘅自然不知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在柳钧那儿刷了不少的好感。但是感受得到柳钧的亲近与善意,心里暗想柳家祖母和伯父等人让敦厚的三堂兄来接自己,莫不是真的出自疼爱她之意了。虽有了王家这一串的闹剧,让柳蘅对高门大户的生活更加的慎惧,但是此时却也不得不对柳家燃起了三分期待了。
不说这边柳家兄妹二人的心思,只说姜太夫人和郑氏俩,他们都没有怀疑柳蘅说谎,想到高大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入刺史府放火杀人,再想起柳蘅说高大海要让王氏家破人亡的话,两人就不寒而栗,忙嘱咐王沉之去调派州府衙门中的军士去抓人。王沉之却是不大在意。
“母亲,阿嫂,我看蘅娘也是吓晕了头,听差了。那个贼人起了坏心前会将坏心露给人家知道呢?”
姜太夫人对自己这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次子已经彻底灰心了,气得喝道:“若是真的呢?难道真要这一大家子被那贼人害了去才甘心?”
王沉之苦着脸道:“不是我不听母亲的,实在是没有人手可调。这段时日里冀州春雨不断,四处的田地淹了不知道多少,各处都有不少的流民,州府的兵士我都派去守城了,以免流民坏事。若是我调派人手去抓捕那高大海,若是流民闹起事来,那就糟了。”
郑氏可不相信连饭也不饱的流民敢来州府闹事的,抢白道:“只怕流民还没闹起来,我们这一家子就被那贱民给害了!”
王沉之闹不过母亲和大嫂,只得吩咐人拿了他的印鉴去军曹那里调了两百人出来,名义是抓捕贼人。而冀州府按制,军曹下只五百兵士的名额,这其中还有一百来人的空额。如今调了两百人出来,于城中警戒流民的兵士立刻就少了一半,这么大的变动瞒不了人,不多时,时刻注意着刺史府与城中动静的高大海等人便得知了消息,更何况还有王恪之父子向外通消息。
“大哥,你看郑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雨终于停了,明日定会如郑先生所言艳阳高照,正是我等起事的大好时日呀!”一身材瘦削眼上两把扫把眉的汉子看了雨停了,忙跳进屋中和魏大牛说道。
魏大牛却是看向屋中唯一文士打扮的留着短须的清瘦男子,“郑先生,你是有大学问的人,您说咱们什么时候起事好?”
郑先生待魏大牛的态度却很尊重,低声笑道:“大当家过誉了,以我之见,明日召集人手,后日引一部分流民于城外,到时候伺机而起。刺史王沉之才干平庸,州府之内的兵士不足两百人,到时候拿下州府也不是难事了。”
魏大牛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笑道:“好,那就依照先生之计,后日我们一举拿下冀州城,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瞧瞧我们的厉害!”
坐在末位的高大海只抬眼扫了一下郑先生就垂下了头,他不在乎魏大牛和郑先生几人到底是想讨一份活路呢,还是想造反,只要能借势报仇,他便跟着干。不过后日里起事,那柳小娘子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不过前日救了她一命,算是还了她三年前的恩惠,如今她是死是活,那就与他无关了。
柳蘅并不知冀州城内外的风云暗潮,她安下心来好生睡了一觉,第二日觉得身体和精神都好了许多,又看见阿杏和阿梨也都安然无恙地过来伺候,难得高兴起来,先和柳钧一道用了朝食,又去看了王映华后,这才对着王家众人辞行,卯时末,柳家兄妹二人轻装从简地离了刺史府,来相送的,只四郎王卓一人。至于姜太夫人早前打算让王二郎相送的事,根本无人提及。
牛车之中,柳蘅想起之前同杜氏所说的话,只希望二舅母能听进去两分了。不然也就只能随着王家没落下去了。
跟着柳蘅一道离开王家,除了阿杏、阿梨与阿桃三人,还有在针线上做活的寡妇柴嫂子和她才五岁的儿子,再有一个是在厨房里做事的李妈妈。乳娘姜媪,却是并没有跟着,而是被儿子媳妇接走了。阿杏几人有些不忿,倒是柳蘅劝住了。长安柳家到底是个什么情景,长辈们到底是何打算一概不知,姜乳娘不愿跟着也是人之常情的。
“只是外祖家如此家风,便是二舅母在,怕是也难了。”柳蘅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她掀开车门处的布帘,最后看了一眼阳光下恍若一新的刺史府,便果断地放下了车帘。而后的一天颠婆也让柳蘅没有了心思去伤春悲秋了,即便是牛车,也让柳蘅心里叫苦不迭。
“想不到出了城后这般难走。”柳蘅趴在车上抱着一瓷痰盂吐了好一阵,才靠在车壁上有气无力地说。
阿杏端来清水给柳蘅漱了口,安慰了她几句,又和阿梨说了两个笑话,看柳蘅好些了,这才住口。却听牛车外有马蹄声哒哒而来,她忙笑道:“娘子,定是三郎君过来了。”
柳蘅颇为喜欢柳钧这位性格敦厚不够圆滑的堂兄,反正她也没有嫡亲的兄弟,与其想着以后与种马父亲所出的一串庶出的兄弟们培养感情,还不如和眼前这位堂兄好生相处呢。
“三哥!”
柳蘅抬起手将青色布帐掀了起来大半,靠在内厢壁,笑问道:“可是该寻驿馆歇息了?”
柳钧看柳蘅的脸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便放下心来,道:“出了冀州有七日路程方能到涿郡,只是今春雨下得过长,官道也变得坑坑洼洼的难走,只怕得十日功夫才成。我只是担心你,这头一日就受不得颠簸,后头该受罪了。还有这一路上怕是会遇到不少的流民,你若听着外面有声音,别撩帘去瞧,仔细惊了你。”
柳钧说完,又嘱咐阿杏几个好生照料柳蘅,这才打马往牵头去了。
阿桃看柳钧走远了笑嘻嘻地道:“想不到三郎君是这般性情,要是柳家的人都是三郎君这般就好了。”
阿梨也高兴地道:“三郎君这般敦厚,想来伯爷和大夫人也是和善之人,若是驸马也是如此,那真是娘子的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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