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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山东响马（第1页）

黄巢在淄州的落脚地不是客栈也不是驿站，而是山寨，具体来说是黑铁山山寨，当然实际上也算不上山寨，因为黑铁山是淄青镇的官营铁矿，只不过铁矿除了矿监是朝廷的派员，从矿工到监工，从洒扫的仆妇到站岗的团丁全部都是黑铁山山寨的“山匪”。

首先，我们得弄清楚一点，山东的“山匪”也就是响马不同于中国其它地方土匪，其它地方的山匪那是真的“匪”，主要以打家劫舍为生，但是山东的响马从客观上来说不能算“匪”，顶多算是“乡民自治土团”或者说“灰社会”，山东的响马一般不会啸聚山林，而是占有某种或某些产业，以经营产业为生，在对抗官府剥削的同时又和官府合作，充当官府的基层统治工具，算是乡民报团取暖的一种生存方式。

跟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山东的响马几乎是公开活动的，甚至有些比较守规矩的还被官府收编了，一般也不造反，而是“团结自治”，既不劫掠乡民，也不推翻官府，只有在官府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的时候才会组织武装抗争。所以山东的地方官府对山东响马一般采取一种默许存在、合作管控的态度，这也是山东响马能够存在数千年的原因。

山东响马之所以能够长期存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山东响马的后台一般是山东地方上的强力人士，具体来说就是士族地主或牙兵镇将。比如说黑铁山“山寨”的头领杜涛事实上就是新城王氏的白手套，而新城王氏出自琅琊王氏，算是琅琊王氏的支系，之所以跟黄家扯上关系，纯粹是因为生意关系，黑铁山山寨寨主杜涛早年间是流窜淄青的江洋大盗，功夫高，手段硬，在淄青地面上算是立了腕儿。新城王家想要霸占黑铁山的铁矿缺个能镇场子的强力人物，就收编了杜涛并给他从官府那谋了个团练兵使的官儿，驻扎在黑铁山。

这杜涛早年间曾经受过黄家的庇护，后来又跟黄家搭上关系，做起了淄州本地的私盐生意，算是比较亲密的合作伙伴。这次黄家要进军淄州，自然也要跟本地士族打好关系，便通过杜涛联络上了新城王家，承诺一起做生意，这才让王家愿意让出黑铁山给黄家做在淄州的落脚地。

不要听到“黑铁山”三个字就以为黑铁山是什么犄角旮旯的穷山僻壤，实际上黑铁山从周朝开始就开发铁矿，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才矿竭山穷，到了现代还是着名的旅游景区。在唐朝黑铁山就是淄州最大、最富有的铁矿，由于矿工众多，经济繁荣，还在当地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市镇，这也是黑铁山能承担黄家私盐分销点的原因之一。

所以黄巢来到黑铁山的时候就觉得很魔幻，在他的理念里“山寨”就应该是聚义厅、白虎堂、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实际上到了黑铁山才知道人家这地儿是个市井繁茂之地，就黑铁山的寨主杜涛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恶霸模样，当人模狗样的杜涛穿着圆领襕袍像模像样地给自己见礼的时候，弄的黄巢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

“杜当家的，这是我们黄家的小郎君黄巢，以后在淄州的买卖就由我们小郎君做主了……”孟德海跟杜涛是老相识，早年间杜涛在黄家避祸那会儿还跟过孟德海一段时间，所以非常熟稔地给杜涛做起了介绍。

“哎呀，孟爷折煞杜某了，您亲自来淄州那是给咱脸面……这位就是‘曹州神童’黄小郎君？那首菊花诗杜某也是读过的……”

“你他娘的就一个土匪装什么文化人，还读过我的菊花诗？怕不是我还没来，王家就给你打好招呼了吧？”黄巢虽然人小，但是心老，通过杜涛的一两句话就知道这老小子不是那种粗浅武夫，这种官面话儿没点心机你还真听不懂，翻译一下就是“老孟，你亲自带着小子来淄州所图非小吧？咱背后的王家早就打好招呼了，你放心咱不会小瞧这个小屁孩的……”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一个江洋大盗能说出来的话，所以这杜涛给黄巢的第一印象就不是一个山寨寨主，而是一个经年老吏，想想也是他要没这点本事，王家凭什么把黑铁山交给他呢？

黄家之所以把黑铁山当做到淄州的第一站，当然不是为了省住宿费，而是要在这里等王家来商议瓷器合作事宜，杜涛的人际关系才是黄家和王家把黑铁山当做谈判地点的主要原因。

王家不愧是地头蛇，黄巢前脚刚到，王家的三公子就到了黑铁山，王家的三公子跟黄巢一样是个小屁孩儿，只是因为身份对等原则才被王家派来谈判，实际上的谈判负责人是王家的管家王泽。

“黄小郎君，这套瓷器真是你烧出来的？”王泽看到黄巢后还是对一个五岁孩童就能烧制如此精美瓷器感到不可思议，毕竟他也是吃过见过的，跟玉一样的瓷器他还是第一次见。唐朝的瓷器虽然已经普及，但是烧制水平还停留在“唐三彩”的那个水准之上，自然不能跟后世的“生化瓷”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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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家，事实上你看到的这个是个残次品，因为烧制较急，火候不够，质地和色彩都不合格……”装X时刻又来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在瓷器领域黄巢在这个时代就是神仙。

“啊？这是残次品？”王泽不可思议，连三公子王庞都张大了嘴巴，弄不明白都如金似玉还怎么是残次品。

“过些日子，瓷窑建好了，我好好烧一炉专门打通关节用，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是顶级瓷器了！”

“这次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小玩意儿就当给王家郎君的礼物了”说着黄巢递给王庞一个精美的盒子，盒子打开时一只晶莹剔透的马儿。

“这是水晶？”王泽惊呼，心想才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吗？还没准备什么好东西……

“这，这，这……”新城王家虽然是琅琊王氏的支脉但是王庞作为最受宠的小辈，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是还真没见过这个大个儿，这么晶莹剔透，这么造型完美，这么品相优良的艺术品。

“屁的水晶，这就是琉璃，王家郎君拿着玩儿就是……”黄巢不屑一顾地说。

“啊！琉璃，你莫不是诳我，博山琉璃我见多了，哪有这么大个儿的无色琉璃？”王庞嘎嘎乱叫，心想你就是看我年纪小想忽悠我，博山琉璃从春秋时候就烧出来了，都是暗沉沉、乌糟糟的的货色，就是从西域传来的琉璃也都满是气泡，哪有你这种无色透明的琉璃。

在这里做一下小科普，实际上中国的琉璃技术并不是西方传来的，而是中国的原生发明技术，而淄博博山作为中国最早的琉璃生产地，早在周朝就已经烧制出琉璃来了，但是因为技术落后，产量不高，所以并没有大规模应用，而且我国的琉璃跟外国的琉璃技术还不一样，我国的琉璃是“铅钡琉璃”，而外国的琉璃是“钠钙琉璃”，两者根本就不是一条技术路线。事实上我国战国时期的墓葬中就出土琉璃杯，造型和样式跟后世的玻璃杯如出一辙，只不过还有铅钡铝铜等元素，所以呈现淡绿色，而品质不好的甚至呈现深绿色。

“我怎敢欺骗王家郎君，这不过是烧瓷的时候顺手烧的而已……”黄巢装作毫不在意地又给王家露了一手。

“啊！？这也是您烧出来的？”这会儿王泽都给五岁的孩子用上敬语了。

“些许手艺，烧着玩的……”黄巢从腰上拽下一个玻璃玉佩，啪嗒一声拍在王泽手上，示意这小玩意儿算是见面礼。

“这不得上百贯……”王泽看着手里的“玉佩”，心想这种品相的琉璃，西域也没有啊，在长安恐怕得卖到上百贯，至于三郎的那个琉璃马，连估价都不用估价，可以当做传家宝用。

“这是要发啊！”王泽颤颤巍巍的打量着手里的“玉佩”，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

“三郎君您在这里陪着黄家小郎君好好玩，老奴得赶紧回报家主……”王泽也顾不上礼仪了，直接把王庞当包袱甩给杜涛，在门外拉住杜涛交代一番，一出门骑上快马就烟尘滚滚地撒丫子跑路。

“王管家这是……”杜涛守在门外，还没说得上话，就见王管家绝尘而去，觉得这王管家怕不是有病，这谈判才一刻钟就跑了？

“这个给你！”黄巢拉着王庞从屋里出来，一手也拍给杜涛一个琉璃挂件，摆摆手就出去玩了。

“孟爷，这！这！这！”杜涛捧着手里的琉璃挂件，嘴里嗫嚅着，心想我杜涛也配得上这种好东西？

“给你就拿着？小郎君不喜欢人家拒绝他赏赐的东西……”孟德海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心想我能告诉你这玩意儿小郎君烧了一炉子嘛？我家大孙子都拿这玩意儿的下脚料摆长城玩，要不是还得小郎君会玩，净拿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弄人。当然这玩意儿还只能糊弄有钱人，没点地位的你就是给他他也不敢要，因为这种品相的琉璃类比宝石。

“谢小郎君赏，谢小郎君赏……”杜涛把琉璃挂件放到太阳底下眯起眼睛细瞧，没有一点杂质，心想这黄家小郎君还真是个败家子儿，这种琉璃也能当赏人的小玩意儿？

“老杜啊，你有福了，把小郎君伺候好了，下辈子的富贵就稳了！”孟德海拍拍杜涛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那是，那是，老恩公的种就是不一样，果然是‘曹州神童’，咱老杜服了，以后肯定认认真真给小郎君办事儿，还请孟爷您多提携……”杜涛奉上笑脸，就差摇尾巴了。

“还不赶紧陪着两位小郎好好逛逛你这黑铁山……”孟德海哈哈一笑，跟上黄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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