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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在轻鬆愉快之中安然结束,这天下午言采还有戏,吃过饭言采送谢明朗回去,再开车又回市里。他们道别的时候言采说:「新年之后我要去外地十天,回来之后就没什麽事了,新年假到那个时候再补吧。」
谢明朗却心不在焉,直到察觉言采笑眯眯等著他良久,才恍然回神,跟著笑:「那就要看我忙不忙了。」
言采走后,谢明朗的笑容卸下来,倒在沙发上,心跳如鼓,汗水渐渐从背上渗出来。起先他还反覆默念是上午复健太心急了,耗去了太多体力,后来还是无法抑制地端详起自己的手来。他把手握成拳,又鬆开,如是再三,终于忍不住还是站起来,往自己的工作间去了。
这个房间新整出来不久,当时他还在住院,所以整个房间几乎是按言采的风格来的,什麽东西都给摆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像是进了新开张的文具店。后来是谢明朗住进来之后才按照自己的偏好加以调整。谢明朗看著一排相机,不用开灯就摸到车祸前最常用的那个,奇蹟一般经历车祸而完好无损,甚至连漆都没有蹭掉。他拿下镜头盖,还没有举到胸口,尚未痊癒的左手就背叛了他。相机砸在地板上,声音大得骇人,谢明朗愣愣站著,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好像才足以让他意识过来是自己的左手还托不起相机。这个认知以比他所能想像的还要迟缓的速度慢慢传达给自己,但一旦意识到这一点,谢明朗立刻弯下腰用没有受伤的另一隻手把相机捡起来,拿到檯灯下面,心疼地检查起机器,直到确定无碍后,才鬆了一口气似的,捧著相机倒回椅子上。
午饭喝了酒,雨天又最是催眠,谢明朗就放任自己睡了个午觉,还很快就睡熟了。忽然搁在枕边的手机不依不饶地响起,他正梦的是当年还在《银屏》时被编辑催稿,听到铃声吓得一下子坐起来,看到打电话的人是潘霏霏,才鬆懈下来。
潘霏霏约他晚上出去吃饭,谢明朗本来还有些迷糊,听到这个邀约顿时笑了:「还是病人好,每天过著吃了睡睡了再吃的生活,还有人前仆后继来喂。」
电话那头也噗赤一声笑出来:「其实我们是有事想告诉你,希望你一定赏光。要我们来接吗?启文今天没事,我倒是要加班,我让他过来。」
谢明朗心想自己伤的明明不是腿脚,为何人人约他出门都说要来接他,真以为家门口时不时埋伏著的是游乐场的迎宾伫列。想到这个他又觉得乏力起来,应下今晚晚餐的同时,又坚定地谢绝了潘霏霏来接的提议。
当晚谢明朗准时赴约,入夜之后气温骤降,风刮在人身上刀子一样,计程车司机在路上不停说著搞不好要下雪。途中他接到言采的电话,原来是担心他中午喝多了对骨头癒合不好,谢明朗笑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未免太晚,从这个话题开始,两个人一径閒扯,不知不觉就到了餐厅外面,这个时候言采忽然问了一句:「年底的最后一场演出你来不来看?」
计程车已经停了下来,谢明朗往车窗外一瞥,顺口说:「你有几张票?」
言采笑著反问他:「你要几张?」
「给霏霏留一张。既然她去,再多一张留给启文,有备无患。」谢明朗付了车资,「我到了,要下车了。」
「那好,就这麽定了。」
进了餐厅写明朗发觉先到的是梁启文。后者见到他立刻站起来:「霏霏临时加班,说是晚一点赶过来,要我们不要等他,先吃。」
「她说你们有事和我讲,怎麽了?」
梁启文本还颇镇定自若的模样,但听到谢明朗这样开门见山的一句话,眼睛立刻转开了。谢明朗本来不解,转念之间明白过来,不由得笑起来:「那看来是好事。」
「我签下讲师的工作了,和霏霏商量之后,我们想年后结婚。」
谢明朗原本猜的是他们说要去见对方父母或是订婚之类的事,没想到竟是要结婚。他愣了一会儿,继而笑颜逐开地伸出手:「求婚成功,恭喜你们了。霏霏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总是看著她还小,不知不觉,竟也有归宿了。」
「明朗你不要一脸把我终于卖出去的便宜表情,先好好锻炼身体等我出嫁那天背我出家门。」门声一响,潘霏霏一边说话一边大步走进室内,说完这句眼风扫到梁启文身上,」你哪裡这麽藏不住话,怎麽也是应该我亲口和明朗说。」
但是那一刻梁启文只笑,谢明朗也笑,潘霏霏看著他们的含义各自不同的笑脸,脸上热得厉害:「明朗,这事我还没和爸妈说呢,我想过年的时候带启文回家。」
谢明朗始终在微笑,听到这句话亦笑容不改:「好啊,潘姨见你终于带未婚夫回家,一定高兴坏了。」
在『未婚夫』和『终于』二词间徘徊了片刻,潘霏霏决定忽略后者,听来颇有些蛮不讲理的言语也因为此时的笑容显得太没说服力:「爸妈看过之后,要是觉得不及格,当场打出去。」
可怜梁启文正在喝茶,立刻被一口茶水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就是说不出话来。
谢明朗觉得自己好久没见到潘霏霏如此这般的小儿女神色,看她和梁启文笑闹,只觉得有趣,又觉得他们般配。不防潘霏霏忽然转过头来,对他说:「明朗,你想好送我什麽没有?」
她笑容款款,谢明朗猛然想到多少年来,每到年底潘霏霏总是这样笑著向他要新年礼物。一阵恍惚后,他也加深笑容,故意说:「还没结婚呢,就向家人讨结婚礼物了,你这才是便宜买卖。」
闻言潘霏霏作势要打他,但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觉得闹得可以了,坐回座位上,翻开菜谱,却不看,只是先抬起头来,无比认真地说:「明朗,结婚那天,送我一套照片吧。」
谢明朗看著她,也收起笑容,正色说:「你结婚,拍照怎麽还能找别人?这不用你说,当然是我来拍。还附赠把你背出家门背下楼,买一送一,不赖吧?」
说到后来又露出说笑的表情来,然后垂下眼,很快再抬起来,指著潘霏霏去梁启文说:「不要怕,她都在想结婚照和喜宴了,绝不会打你出门。」
这时梁启文说:「她嘴恶心善,我知道的。」
潘霏霏又要瞪梁启文,谢明朗在一旁先笑倒了。
这一晚三个人边吃边闹,热闹得要命。谢明朗又喝了酒,捉迷藏一样和梁启文说起潘霏霏小时候的趣事。虽然他说的故事裡一半是潘霏霏平日裡说给梁启文听过的,但是在梁启文听来,事情换一个角度重新说过,又涉及潘霏霏,怎麽也听不够。而谢明朗中途不止一次看见梁启文的目光,心裡想,这个年轻人恐怕是心甘情愿被霏霏钩一辈子。想到这裡,好笑之馀,更多还是欢喜。
吃到餐厅打烊,他们才不得不离开。潘霏霏醉了六七分,谢明朗因在兴头上,来不及觉察,也喝多了,只有梁启文滴酒未沾,说是要开车。在送谢明朗回去的路上,谢明朗借著酒大说潘霏霏小时候为了不洗碗使出的种种伎俩,潘霏霏起初还有些恼,听到后来自己也乐不可支,大笑著扑在谢明朗肩膀上,嘻嘻哈哈说了一通,听来又好似酒话,弄得梁启文连连说「下次再也别让她这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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