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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没有她那么热衷音乐,跳了一会儿便下场,抱着包站在树荫下等她。道旁有个戴鸭舌帽的小孩跑过去,没注意撞了他,跌倒在地,他扶起那小孩问没事吗,小孩圆溜溜的眼睛在帽檐阴影里一转,一声不吭调头跑掉了。少年自觉有些奇怪,警惕心难得上线一回,摸索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包里的现金和证件被他抱在怀中都还在,上衣口袋却空了,心弦一沉,他迈步追赶过去,在街口拐角看见那小孩躲在几个男人身后,中间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枚珐琅与母贝镶嵌而成的饰品,正是他的胸针。他走上前,手指握进掌心,开口前话语在舌尖滚过数遍确保它们平稳而底气充足,“那枚胸针是我的,请你还给我。”
男人挑起一边眉头,语调较他更高:“什么是你的?怎么平白无故说我的东西是你的?”
少年咬了咬牙,白皙面庞因微怒染了点枫叶似的红,“那是我的东西,那个孩子——”手指指过,小孩躲在后头阴恻恻的目光瞬也不瞬,还吐舌做了个鬼脸,“他刚才撞到我身上偷走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的?我还说就是我的,我不久前刚买的,我的朋友们都知道,现在还能找到发票呢,”男人语带嘲讽,胸针轻轻一抛落回掌心——他的心弦也随之上下轻振,“这么想要,那就给钱吧,给钱从我这里买过去,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你们……”他张了张唇半晌失语,无力感袭上心头,一个敲诈的骗局,由小孩顺走东西,再由大人仗着人多势众勒索人生地不熟的游客,如果被偷的东西并非至关重要,平常游客自认倒霉也就算了,但他不行,他捏紧旅行包,问,“你要多少钱?”
男人笑嘻嘻比出几个指头,他拉开旅行包抽出一沓纸钞数了数递过去,对方接过轻佻吹一声口哨说真大方,随手把胸针扔还给他,湛银光点倏地划过一弧,他急忙用双手接过牢牢握住,被敲诈钱财和对方的嘲弄起哄都变得无关紧要,心下只有悬石落定的安稳感,塔尔缇斯送他的东西,没有弄丢。
丽塔半天才找着他,听他讲了事情经过,气得连连用手指点他的额头说他是个蠢蛋,摆明了是勒索怎么就傻乎乎把钱给了。少年像只失足打碎了玻璃杯的猫,垂着眼睫抿着小薄嘴唇乖乖让人训,不做反驳却也自知并不后悔。丽塔积蓄有限,一路上开销大部分来自于少年从家里带出的钱,几乎被一次勒索掏空,像黑色星期四之前投错股票的股民,转眼变得穷困潦倒。
丽塔把两人身上剩下的钱合在一起清点一遍,悲伤地叹了口气说接下来大概得睡大街喝露水,少年内疚道自己想办法去弄些钱,她连连挥手说算了算了,情绪暴风雨似的来得快去得快,转眼又兴致勃勃地传授他街头流浪小知识——车库和地铁车站可以避寒过夜,公园小区有免费供水,晚上睡觉要护住腹部和脑袋,看见巡逻警卫要躲开——最后干脆取出吉他占了个人流如梭的街角开始露天演唱,倒真一副当代吉普赛人流浪歌手的模样。少年跟着她一起唱,他只会几首大众流行歌,但模样瞩目,唇红齿白清晰动人的美貌将街景衬出电影质感,声音也好听,湖冰涨破般的圆润清越中藏着绵密沙砾,配合吉他伴奏,倒真将几首烂俗情歌唱出绵绵不尽的旖旎,吸引一波又一波路人驻足。两人街头卖艺一下午,吉他盒里堆起数目可观的纸钞,丽塔怀揣着乐观主义精神说血赚,钱有了,还意外发掘了他这位民间情歌王子。
晚上住旅馆,为了省钱只能睡同一间房,少年洗过澡从浴室出来,湿答答裹着浴袍,皮肤熏着浅粉。丽塔盘腿坐在靠窗那张床上,抱了一大桶彩虹巧克力豆,一边捻着嚼一边玩借来的移动终端,没看他,却让他略微驻足,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好友,但到底已经不是曾经的稚童,抽条出成人轮廓的两人AO有别,不知该不该提一提避嫌,虽然丽塔看上去对他完全没有那方面心思。犹豫之际床上的人乜过一眼问洗完了吗,他点点头,对方跳下床,进浴室前小心翼翼把移动终端往怀里一揣,用鸡妈妈的口气说舒伦宝贝可不要一个人偷看这个哦。他耳尖一红,问你在播放什么,她用手挡着屏幕露出一个小角给他瞥一眼,屏幕里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在抓水母,屏幕外她枫糖色的圆溜鹿眼里闪着纯洁无辜的光。少年沉默,为自己的多虑深感挫败。
接下来几天丽塔租了一辆摩托,载着他满大街小巷地飚冲,临北的海滨城市秀丽静谧,终日浸泡在咸湿海风与无边白昼中,港口渡轮悠长的鸣笛像或长或短的和弦,组成一支哼在舌尖上的写意小调,他们就是乱入其中的鼓点和打击乐,一路留下没心没肺的欢笑,遇上合适地方就下车演唱赚钱。中央火车站前的广场人流密集,是几天来他们赚的最盆满钵满的一次,晚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丽塔去取车,舒伦捧着一支甜筒冰淇淋乖乖巧巧坐在公共长椅上等她,一下午唱得唇焦口燥,冰凉清甜的香草口味雪球微微润泽,唇膏似的在嘴唇上蹭了一圈奶白。短暂夜晚像一只黑色台球,飞快地囫囵滚过,叁五个人站在路灯下抽烟,目光频频斜瞟过来,少年下意识地微笑。中间那人突然转手把烟掐了,朝他走来,眉梢挑着点揣度端详的笑,在他身旁坐下,一条手臂大剌剌搭上椅背,说:“等人呢?”
一个alpha,信息素颇有些呛人,没熄灭的烟蒂般一丝丝燎过来,直勾勾盯着少年舔舐间一闪而逝的软红舌尖和洁白齿列。少年被烫着似的抿了唇,含糊嗯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又补充一句“我朋友很快就回来了”。对方不以为意,一张脸跟着凑近,手臂也别有目的地朝下摸索搭上他的肩。路灯下的几个人跟着走来,聚拢的阴影呈一张网罩住他,夹杂尼古丁辛呛的口气几乎喷在他耳根,说“你朋友怎么敢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一下子抱着旅行包站起来,仓促撂下一句“我该走了”闷头就跑,后头人两叁步跟上,一把攫住他的衣领,像捏住猫咪后颈将他重重拖回,捧着甜筒的那只手也被扣住腕。那人逼近了,低头作势要舔他指尖沾染的一点融化乳白,他一激灵,像只受了惊弓背炸毛的猫,手一抖将甜筒整个浇在对方脸上,竭力挣扎着,“放开我——”
斜挡的手肘撞歪那人的下巴,对方骂了一句操,掰着他的腕骨往后折,“交个朋友都交不得?”人高马大的alpha们环绕过来,有人握肩有人扣腰,像狼群裹挟夹击一只眸色楚楚的鹿,携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少年趔趄着挣扎,促乱呼救勉强穿透人墙泄了半声,夜里黑透的街道吞没回音,只飞蛾扑簌簌撞晕在玻璃灯罩上。道路尽头乍地传来机车轰鸣,轮胎摩擦地面在几个呼吸间靠近,仿佛流星直坠,他首先看到扬在半空的柔软栗发,吉他拎在手中,不声不响地闷在男人后脑上。男人被砸得猝不及防,手一松,让少年趁机挣脱跑开。摩托倾斜转首,巨大扭力像黑豹在疾驰中回头,轮胎尖锐摩擦声里割出一片火花,丽塔扔了砸坏的吉他,一手把着摩托神龙摆尾,一手还有余力把他连人带包捞上来,飞快驱车离开,徒留一地尾气和恼怒骂喊。少年心跳得怦怦,勉强抓紧了她想道谢,就听她说我发现你真的很容易卷进事故里,他小声讷讷又不是我的错,蓦地发觉这席对话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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