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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月先退了一步,乌兰欠身行礼:“婢子给大殿下请安。”
重光和印象中的样子,已经变了许多,不但身量长高,肤色变黑,一双眼也褪去了原本的轻浮佻达,稳重了不少,即便如此,他看过来的目光依然让汝月很不舒服,汝月不明白,他不是应该让方夫人带回边关大营去了,为什么还会留在内宫,难不成逃得一次,还能逃得两次?
“原来是如妃娘娘。”重光终于开了口,“我就说,这间屋子原本没有人住的,如何就亮着灯烛之光了,如妃娘娘是忍不住回来看弟弟的吗?”
他说到弟弟两个字时,汝月的胸口一紧,警钟长鸣,她是皇上的嫔妃,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开口,否则说错一句话,对谁的名声都不好,乌兰也深知其中道理,笑着迎上去道:“大殿下可是走错了路,不如婢子领着大殿下去别处?”
重光冷冷哼了一声,根本是无视了乌兰的存在,他的眼睛只是看着汝月:“你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在这里见过我,否则的话,闹出来,你的面子也不好看,我的那位父皇,其实就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到时候怕是不知道会多想成什么不堪的场面。”
汝月根本就不受他的威胁:“如果大殿下不走的话,我可以走,把屋子让给大殿下来住,这里本来就是太后的宫殿,大殿下是太后的孙儿,过来暂居也无可厚非,不过皇上要是问起,我也不会有所隐瞒,一定会一五一十告知的。”
“你敢!”重光眼露戾气,上前一步,眼见着就要去挟持汝月。
“我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看你敢不敢了!”汝月一动不动,两人僵持之下,丝毫没有露出胆怯之色。
重光的动作僵持到一半,做不下去,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女人而来,不想在这里惹上麻烦,耽误时间,要是旁边这个宫女放声大喊的话,得不偿失,父皇已经很生他的气,再加上这一重的话,怕是想要再翻身就更难了,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吐出一句话来:“你少惹事上身。”推开窗框,还是从来的位置,又跳了出去。
乌兰扑过去检查了一会儿,回头道:“娘娘,原来这扇窗的支架早就被人锯断了,所以大殿下才能进出自如。”
“他在内宫不是一日两日了。”汝月这会儿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重光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兽类,如果有生人靠近,必然会被反噬一口。
“要不要立时去告诉皇上?”乌兰着急地问道。
“不用,他应该是不知道我在这里,才误闯进来的。”汝月有些后怕,心中疑窦横生,重光此时出现实在是古怪之极,他本来是想来寻谁的,“这会儿去找皇上的话,别是小题大做,等明天,明天再招人去回禀也是一样的。”
“不如婢子再出去看一看,否则实在不放心。”乌兰已经走到屋门口,又转身道,“娘娘一个人留在屋中,婢子也不放心。”
“那么,我们一起走走,要是遇到秋葵她们,就说窗子坏了,明天一早让人来修缮。”汝月想一想又道,“再去秦氏那里看看重华,我有些不放心。”
秦氏正在哄重华睡觉,听闻如妃娘娘来了,想要起身,汝月赶紧让她免礼,重华惊醒,一个翻身,转过来,见着汝月了,一双手伸出被子外头,要她抱,汝月弯身将他抱起来,接着去哄,乌兰拖着秦氏到一边,细细叮嘱,只说近来宫中人来人往的,太后的大病初愈,来探望的人一定不少,必然有人会说要来看看小殿下,让其一定要多加留心,秦氏边听边点头,都应了下来。
待那边的话儿交代好了,重华在汝月的怀里已经睡着,她在细白的额头亲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将他放回床上,亲手替他盖好被子,秦氏仿佛看出什么来,压着嗓子道:“娘娘放心,太后将小殿下交给婢子的时候,婢子就知道自己责任重大,时时刻刻都不会离了小殿下身边的。”
汝月对秦氏的稳重还是放心的,即便是重光,想来也不敢在太兴殿胡作非为,只是方才重光的眼神阴郁,让她觉得心惊。
从重华的住处出来,汝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乌兰忽然站停了脚,拉了汝月一把,汝月不明所以然地抬起头来,与十步之外的卫泽视线相触,他们在太后的病榻前已经见过一面,当时皇上很快将卫泽遣走,两个人连话语都没有来得及说上。
卫泽显然是远远的就见到汝月,特意留在原地等她过来:“娘娘是去探望小殿下了?”
“是,回来了就挂心了,不去见见总是觉得不妥的样子。”汝月轻声答道,随即又问道,“卫大人如何这个时候来的太兴殿?”
“太后召见,说要问微臣一些事务,才说完了,走出来,就见到娘娘心不在焉的走过来,娘娘可是还有心事未平?”这话要是换了旁人来问,汝月定然觉得是不怀好意,但是卫泽问的话,那应该只是关切,她摇了摇头,却不想多言。
“那十卷法华经是不是不用再抄录了?”汝月忽而想到问这个,侧过头来看着卫泽,嘴角有一点儿玩味的样子。
“那是微臣想留给娘娘的一个期限。”卫泽毫无隐瞒的样子,“既然娘娘已经出得昔时宫,那么这个期限自然已经毫无意义可言。”
“为什么是一百天?”汝月忍不住想问道。
“一百天以后,娘娘不就知道了。”卫泽笑起来,本来他身上那种清灵的气质顿时化作如沐春风的暖意,眉梢眼底都是掩藏不住的真情实意,“微臣一直对娘娘说的,要娘娘照顾好自己,宫中风云突变,怕是皇上都未必能够分身有术,照拂好娘娘,有时候,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过微臣看着娘娘出了昔时宫,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应该能够应付以后的种种。”
“你特意等在这里,便是要同我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
“微臣等在这里,固然是有话要说,其实也是想看看娘娘。”卫泽说得理所当然,“娘娘在昔时宫时,虽说如妃的头衔未变,娘娘心里头已经将自己定为皇上的弃妃,有些自暴自弃,神色倦容,疏离皑皑,微臣看在眼里,真不知是何种滋味,劝又劝不得,帮又帮不上,这会儿,人走出来,心也变得更宽广,微臣自是放心了。”
一番话全是好意,汝月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还想留着他再多问几句,猛地凑近了照面,汝月发现卫泽的形容实则十分憔悴,原本清澈见底的眼底,血丝攀枝,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休养,又想到他所言的,宫中要有大变故,他是钦天监监司,素来有些预知的本事,怕是已经看破了期间的安危,轻声说道:“那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微臣明白,娘娘还记得微臣对娘娘所说过的,前任钦天监监司之事吗?”卫泽悠悠然地说起来,“他因为天数定人,却没想到人定胜天,道理人人都会说,只看最后成王败寇。”
汝月沉溺于他所说的话中,都没有察觉到卫泽已经悄然离去,她看一眼,始终站在旁边的乌兰,冷不丁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卫大人所知太多,实在危险。”
“婢子只知卫大人确实近来与皇后走得十分亲近,比娘娘想得还要亲近。”乌兰的话语中,透露出来一丝不屑之意,怕是从太兴殿的其他宫女处听到了什么。
汝月虽然知道乌兰的话,多半是针对桦月,只是将卫泽也一起牵涉其中,听起来依然不是滋味,低声说道:“这些道听途说的,以后不许乱说。”
“是,婢子知错,下次不敢了。”乌兰瞧着汝月的脸色,再想想卫泽一直以往对娘娘的照拂,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便是所有人都说卫大人的不是,娘娘必然还是相信卫大人的,便如娘娘再落魄凌弃,卫大人也始终会站在娘娘左右一般。
汝月想着重光留在宫中不去,又想到卫泽那些像是点拨的话,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翻过来翻过去的,倒像是回到昔时宫的时候,听得那落雨在屋檐的劈啪声,整夜不能安眠,到后来,索性就坐了起来
乌兰察觉到她起身,揉着眼睛跟着坐起来,怔忪地问道:“娘娘是怎么了?”
汝月摇了摇头,心中那些念头,蛛丝缠绕,要她一时之间说得扼要明了,还真是不易,她虽然说不出端倪,却知道已经是不祥之兆,于是越发担心起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行,我要去把大殿下还在宫里头的事情,告知皇上,以免皇上失了防范之心。”
“娘娘是不是忧思过虑,大殿下是皇上的亲儿子,便是有些纨绔不懂事,皇上也是一气之下将他送去边关磨练,但是老话说的好,上阵父子兵,难不成大殿下还能害皇上不成。”乌兰有些不明白汝月的用意。
汝月的脸色却愈发苍白,有些事情,还真的是,说不准,道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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