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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斯特妈妈说:“我不大喜欢狗,可是我有一次也看中了一只狗。那是一只母狗,毛皮好看极了。我对这狗的主人说:‘当它生下了小狗,我要一只。’他说:‘好的,小姐,欢迎之至。可是你不叫它打猎,那是不行的——’——那时候我还没有跟你爸结婚,——‘一只猎狗不打猎就会死掉。’‘那末它是只猎狗吗?’我说,于是他说:‘是的,小姐。’当时我就说:‘是猎狗我就不要了,因为猎狗会偷鸡蛋吃的。’”
裘弟急切地等着听故事的下文,但随即又明自这已是故事的全部了。这正跟他妈所有的故事一样。它们往往像一次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狩猎。他又回到他刚才的念头上去,那只能够以它的机敏胜过野猫和狐狸的狗,却永远捉不到那头公鹿。
他说:“我敢打赌,小旗长大了,一定是机灵的。”
贝尼说;“当别人家的猎狗追到它时,你怎么办呢?”
裘弟的喉咙一下子绷紧了。
“不论哪只狗或者哪个人,敢上这儿来猎取它,我要把他们统统杀死!大概没有人会来的吧,他们会来吗?”
贝尼温柔地说:“我们可以到处放出口风,这样人家就会留神了。它大概不会逛得太远,决不会的。”
裘弟决定永远把他的枪装上弹药,对付入侵者。他那夜和小旗一起睡在床上。风整夜摇撼着窗玻璃。他睡得很不平静。他梦见那只机灵的猎狗,在大雨中无情地追逐着他的小鹿。
早晨,他发现贝尼象冬天一般穿上他那件厚外套,头上包着围巾,准备闯到风雨中去给屈列克赛挤奶。这是眼前唯一的而且必不可少的家务事。那像急流一般地狂泻的大雨,仍旧未见减低它的猛烈程度。
巴克斯特妈妈说:“你得利索些,快点回来,要不,你会得肺炎死去的。”
裘弟说:“让我去。”但是贝尼说:“大风会把你刮跑的,孩子。”
当裘弟眼看着他爸爸瘦小的身躯,迎着狂暴的风雨迅速冲过去时,他觉得,在暴风雨中,如果要在矮小的身躯与魁伟而又强健的身躯之间作出选择,结论将是非常明确的。贝尼回来了,湿淋淋地喘不过气来,瓢里的牛奶被雨水玷污了。
他说:“这是老天爷的恩德,我幸而在昨天担足了水。”
这一天依旧风雨交加,就像风暴刚开始时一样。雨水像是密密层层地在泼将下来,狂风又鞭打着它们,把它们赶到屋檐下来。因此,巴克斯特妈妈放了锅子啦、瓢啦去接水。外面盛雨水的木桶,已经溢出来了;而从屋顶上来的雨水,还是潺潺不息地注入这不断外溢的水中去。老裘利亚和小鹿被强行赶到门外。但不一会儿,它们两个又回到厨房门口,湿淋淋地颤抖着。这一次,和它们两个在一起的还有列泼,它不断哀叫着。尽管巴克斯特妈妈提出了抗议,但是,贝尼还是把它们三个全都放了进来。接着,裘弟用火炉前那块桔黄色粗袋布制的小地毯,把它们的身体都擦干。
贝尼说:“我们差不多该得到一段暴风雨暂停的间歇了。”
可是那间歇并不曾到来。好几次,风雨一度好似缓和了一些,使得贝尼满怀希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窥望。但是,正当他刚一下定决心准备冒险冲出去劈木柴或者探看鸡群时,那瓢泼大雨又跟以前同样猛烈地出现了。傍晚时分,贝尼又冒着大雨出去替屈列克赛挤奶、给凯撒饮水喂料,又喂过那惊恐地挤作一堆,不能再搔扒东西吃的鸡群。巴克斯特妈妈立刻给贝尼换掉了湿衣服。它们在火炉边烘着,冒着水汽,发出一股芳香而又霉烂的湿布味。
晚餐不再是那么丰盛。贝尼也没有心思讲故事了。狗被准许在屋子里睡觉。全家很早就上了床。黑暗在不适当的时候降临后,已无法估计时辰了。裘弟在通常大约是破晓前一个钟头醒了过来。世界是乌黑的。雨仍在下,风还在刮。
贝尼说:“今天早晨风雨该停了。东北风的风暴已刮满了三天,可是雨还这么大。能见到太阳,才叫我高兴呢。”
太阳没有露面,也没有早晨的风雨间歇。直到下午,才迎来了贝尼前一天所盼望的间歇。可是,这是一个阴暗的间歇。屋檐滴着水,树木浸透了水,泥土吸饱了水。挤成一堆的鸡群,现在跑出来了,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三心二意地搔扒觅食。
贝尼说:“现在风向就快转了,天气会整个儿地变得明亮而又晴朗。”
风果然转了方向。灰色的天空转成了绿色。远处的狂风跟过去一样,又呼啸而来。等风吹到跟前,它已不是东北风而是东南风了,这就带来了更多的雨水。
贝尼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雨。”
雨比以前更急骤了。它瓢泼似地下着,好像裘尼泊溪、银谷、乔治湖和圣约翰河中的水,一古脑儿地都倾泻在丛莽中了。风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凶,但是相当猛烈。风雨似乎没完没了,老是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刮着大风,下着大雨。
贝尼说:“这一定是上帝在玩弄那该死的海洋里的水,才会有这样的风雨。”
巴克斯特妈妈说::“嘘,别作声,你会受老天爷惩罚的。”
“再不能有更坏的惩罚了,娘们,甜薯烂光,玉米刮倒,干草完蛋,甘蔗遭殃。”
院子像是漂起来了。裘弟从窗口望出去,只见两只淹死的小鸡,正肚子朝天,在院中漂浮。
贝尼说:“我一生碰到过不少灾难,却从来没有见过像这一次这么惨重。”
裘弟建议,由他上凹穴挑饮水去。
贝尼说“那儿除了雨水外还有什么用,而且全浑浊了。”
他们喝屋子西北角那口锅里的雨水。但由于那水是从屋顶柏木板上流下来的,不免带着木头的味道。裘弟去做黄昏前的杂事。他拿着牛奶瓢走出厨房门,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这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荒凉世界。它像是宇宙的洪荒时代,又像是世界的末日。农作物都刮平了。大路成了河流。弄一只平底小船就可以一直漂到银谷。那熟悉的松树好像是海底的树,不单被大雨冲刷着,还被怒潮和急流冲击着。他觉得,他简直能在雨中泅水到天上去。厩舍的位置比住房低,里面水深过膝。屈列克赛已撞断了把它与小牛隔开的栅栏板,母子俩一起躲在一个地势较高的角落里,紧紧地偎倚在一起。大部分牛奶被小牛吃掉了,因此他从那已经吸干的乳房里只挤出一品脱左右。厩舍和玉米仓之间的过道,就像一条人工渠道。他本想过去收集一些玉米穗壳作为特殊营养品来慰劳一下屈列克赛,可是过道里的水却是如此令人气馁地奔流着,以致他决定就让它这样一呆到第二天早晨,再从阁楼上抱干草来喂它。他想,那倒不错,不久新的干草收上来,于草的贮藏又会充盈起来。现在那边阁楼上留着的干草已很少很少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将那长得过大的小牛,从母牛身边分开。因为这儿没有另一个干燥的地方可以安置它。虽然巴克斯特一家越来越难以喝上牛奶,他还是决定等问过他爸爸以后再作主张,必要时他还可以再回来。他在厩舍外面努力挣扎着,趟着水一步步地向住房走去。雨下得使他看不清东西。垦地似乎变得陌生而又充满敌意。他很庆幸地推开厨房门,又回到屋子里。厨房似乎又安全又熟悉。他报告了一切情况。
贝尼说;“这种时候,最好还是让小牛跟它的妈妈待在一起。我们不喝牛奶也可以过得去,一切等到明天早晨再说。明天早晨以前,天就一定会放晴了。”
但第二天早晨的风势并没有减弱。贝尼在厨房里不住地踱来踱去。
他说:“我爸爸曾经告诉我,1850年有过一次很糟糕的暴风雨;但我认为,佛罗里达有史以来,恐怕从来不曾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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