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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竹战只攻心全局善败 钱魔能作祟彻夜无眠(第1页)

第十一回竹战只攻心全局善败钱魔能作祟彻夜无眠却说尚体仁师长和刘将军扑进屋来,却不见了凤喜,刘将军大叫起来道:“体仁!你真是岂有此理,有美人儿就有美人儿,没有美人儿,干吗冤我?”尚师长笑着,也不作声,却只管向浴室门里努嘴。雅琴已是跑进来,笑道:“我妹子年轻,有点害臊,你们可别胡捣乱。”说着,走进浴室,只见凤喜背着身子,朝着镜子站住,雅琴上前一把将她拉住,笑着:“为什么要藏起来?都是朋友亲戚,要见,就大家见见,他们还能把你吃下去不成。”说着将凤喜拼命的拉了出来。凤喜低了头,身子靠了壁,走一步,挨一步,挨到铜床边,无论如何,不肯向前走了。当雅琴在浴室里说话之时,刘尚二人的眼光,早是两道电光似的,射进浴室门去。及至凤喜走了出来,刘将军早是浑身的汗毛管向上一翻,酥麻了一阵;不料平空走出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来,满脸的笑容朝着雅琴道:“这是尚太太不对。有上客在这里,也不好好的先给我们一个信,让我们糊里糊涂嚷着进来,真对不住。”说着,走上前一步,就向凤喜鞠了半个躬笑道:“这位小姐贵姓?我们来得鲁莽一点,你不要见怪。”凤喜见人家这样客客气气,就不好意思不再理会;只得摆脱了雅琴的手,站定了,和刘将军鞠躬回礼。雅琴便站在三人中间,一一介绍了,然后大家一路出了房门,到内客厅里来坐。

凤喜挨着雅琴一处坐下,低了头,看着那地毯织的大花纹,上牙微微的咬了一点下嘴唇,在眼里虽然讨厌刘将军那样年老,更讨厌他斜着一双麻黄眼睛只管看人。可是常听到人说,将军这官,位分不小,就是在大鼓词上也常常唱到将军这个名词的。现在的将军,虽然和古来的不见得一样,然而一定是一个大官。所以坐在一边,也不免偷看他两眼,心里想着:大官的名字,听了固然是好听,可是一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极平凡的人,这又是叫闻名不如见面了。当她这样想时,雅琴在一边就东一句西一句,只管牵引着凤喜说话。大家共坐了半点钟,也就比初见面的时候熟识的多了。刘将军道:“我们在此枯坐,有什么意思?现成的四只脚,我们来场小牌,好不好?”尚师长和雅琴都同声答应了,凤喜只当没有知道,并不理会。雅琴道:“大妹子!我们来打四圈玩儿,好不好?”凤喜掉转身,向雅琴摇了一摇头,轻轻的道:“我不会!”雅琴还不曾答话,刘将军就笑着道:“不能够,现在的大姐们,没有不会打牌的。来来来,打四圈。若是沈小姐不来的话,那就嫌我们是粗人,攀交不上。”凤喜只得笑道:“你说这话,我可不敢当。”刘将军道:“既不是嫌我们粗鲁,为什么不来呢?”凤喜道:“不是不来,因为我不会这个。”刘将军道:“你不会也不要紧,我叫两个人在你后面看着,作你的参谋就是了,输赢都不要紧,你有个姐姐在这儿保着你的镖呢。再说我们也不过是图个消遣,谁又在乎几个钱。来吧!来吧!”在他说时,尚师长已是吩咐仆役们安排场面,就是在这内客厅中间摆起桌椅,桌上铺了桌毯,以至于放下麻雀牌,分配着筹码。凤喜坐在一边,冷眼看看,总是不作声;等场面一齐安排好了,雅琴笑着一伸手挽住凤喜一只胳膊道:“来吧来吧!人家都等着你,你一个人好意思不来吗?”凤喜心想,若是不来,觉得有点不给人家面子,只得低了头,两手扶了桌子沿,站着不动,却也不说什么。雅琴笑道:“来吧!我们两个人开来往银行。我这里先给你垫上一笔本钱,输了算我的。”说时,她就在身上掏出一搭钞票,向凤喜衣袋里一塞,笑道:“那就算你的了。”凤喜觉得那一搭票子,厚得软绵绵的,大概不会少。只是碍了面子,不好掏出来看一看。然而有了这些钱,就是输,也可以抵挡一阵,不至于不能下场的了。因之才抬头一笑道:“我的母亲说了让我坐一会子就回去的,我可不能耽误久了。”雅琴道:“哟!这么大姑娘,还离不开妈妈。在我这里,还不是像在你家里一样吗?多玩一会子,要什么紧!咱们老不见面,见了干吗就走。你不许再说那话,再说那话,我就和你恼了。”刘尚二人,一看她并没有推辞的意思,似乎是允许打牌的了,早是坐下来,将手伸到桌上,乱洗着牌。刘将军笑道:“沈小姐!来来来,我们等着呢。”雅琴用手将她一按,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就坐到凤喜的下手来。凤喜因大家都坐定了,自己不能呆坐在这里,两只手不知不觉的伸上桌去,也将牌和弄起来。她的上手,正是刘将军。她一上场,便是极力的照应,所打的牌,都是中心张子,凤喜吃牌的机会,却是随时都有;一上场两圈中就和了四牌,从此以后,手气是只见其旺。上手的刘将军恰成了个反比例,一牌也没有和。有一牌,凤喜手上,起了八张筒子,只有五张散牌,心想:赢了钱不少,牺牲一点也不要紧。因是放开胆子来,只把万子索子打去,抓了筒子,一律留着。自己起手就拆了一对五万打去,接上又打了一对八索,心想在上手的人,或者会留心。可是刘将军也不打万子,也不打索子,张张打的都是筒子,凤喜吃七八九筒下来,碰了一对九筒,手上是一筒作头,三四五六筒,外带一张孤白板;等着吃二五四七筒定和,刘将军本就专打筒子的,他打了一张七筒;凤喜喜不自胜,叫一声吃,正待打出白板去,同时雅琴叫了一声碰,却拿了两张七筒碰去了。凤喜吃不着不要紧,这样一来,自己一手是筒子,不啻已告诉人,这样清清顺顺的清一色,却和不到,真是可惜得很。刘将军偷眼一看她,见她脸上,微微泛出一层红晕,不由得微微一笑,到了他起牌的时候,起了一张一万,他毫不考虑的,把手上四五六三张筒子,拆了一张四筒打出去。凤喜又怕人碰了,等了一等,轻悄悄的,放出五六筒吃了。雅琴向刘将军道:“瞧见没有?人家是三副筒子下了地,谁要打筒子,谁就该吃包子了。”刘将军微笑道:“她是假的,决计和不了筒子。”雅琴道:“和筒子不和筒子,那都不管他,你知道她要吃四七筒,怎么偏偏还打一张四筒她吃?”刘将军呵了一声,用手在头上一摸道:“这是我失了神。”说话之间,又该刘将军打牌了,他笑道:“我不信,真有清一色吗?我可舍不得我这一手好牌拆散来,我包了。”说着抽出张五筒来,向面前一扳,然后两个指头按着,由桌面上,向凤喜面前一推,笑道:“要不要?”凤喜见他打那张四筒,就有点成心。如今更打出五筒来,明是放自己和的,心里一动,脸上两个小酒窝儿,就动了一动,微笑道:“可真和了。”于是将牌向外一摊,刘将军嚷起来道:“没有话说,吃包子,吃包子。”于是将自己的牌,向牌堆里一推,接上就掏钞票,点了一点数目,和零碎筹码,一齐送到凤喜面前来。凤喜笑道:“忙什么呀!”刘将军道:“越是吃包子,越是要给钱给的痛快;要不然,人家会疑心我是撒赖的。”如此一说,大家都笑了。凤喜也就在这一笑中间,把钱收了去。尚师长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了一踢雅琴的腿,又踢了一踢刘将军的腿,于是三个人相视而笑。四圈牌都打完了,凤喜已经赢三四百元,自己也不知道牌有多大,也不知道一根筹码,应该值多少钱,反正是人家拿来就收,给钱出去,问了再给。虽然觉得有点坐在闷葫芦里,但是一问起来,又怕现出了小家子气象,只好估量着罢了。她心里不由连喊了几声惭愧,今天幸而是刘将军牌打得松,放了自己和了一副大牌,设若今天不是这样,只管输下去,自己哪里来的这些钱付牌帐。今天这样轻轻悄悄的上场,总算冒着很大的危险,回头看看他们输钱的,却是依然笑嘻嘻的打牌。原来富贵人家,对于银钱是这样不在乎,平常人家把十块八块钱,看得磨盘那样重大,今天一比,又算长了见识了。在这四圈牌打完之后,凤喜本想不来了,然而自己赢了这多钱,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可是他们坐着动也不动,并不征求凤喜的同意,接着向下打。又打完四圈,凤喜却再赢了百多元,心里却怕他们不舍。然而刘将军站起来,打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腰,这是疲倦的表示了。大家一起身,早就有老妈子打了香喷喷的手巾把递了过来。手巾放下,又另有个女仆,恭恭敬敬的送了一杯茶到手上。凤喜喝了一口,待要将茶杯放下,那女仆早笑着接了过去。刚咳嗽了一声,待要吐痰,又有一个听差,抢着弯了腰,将痰盂送到脚下。心想富贵人家,实在太享福,就是在这里作客,偶然由他照应一二,真也就感到太舒服了。因对雅琴道:“你们太客气了,要是这样,以后我就不好来。”雅琴道:“不敢客气呀!今天留你吃饭,就是家里的厨子,凑付着做的,可没有到馆子里去叫菜,你可别见怪。”凤喜笑道:“你说不客气不客气,到底还是客气起来了。”她说着,心里也就暗想:大概是他们家随便吃的菜饭。

这时,雅琴又一让,把她让到内客厅里,一间小雅室里,只见一张小圆桌上,摆满了碗碟,两个穿了白衣服的听差,在屋子一边,斜斜的站定,等着恭敬侍候。尚师长说凤喜是初次来的客,一定要她坐了上位,刘将军并不谦逊,就在凤喜下手坐着,尚师长向刘将军笑了一笑,就在下面坐了。刚一坐定,穿白衣服的听差,便端上大碗红烧鱼翅,放在桌子中间。凤喜心里又自骂了一声惭愧,原来他们家的便饭,都是如此好的。那刘将军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酒,满桌的荤菜,他都不吃,就只把手上的牙筷,去拨动那一碟生拌红皮萝卜与黄瓜。雅琴笑道:“刘将军今天要把我们的菜,一样尝一下才好,我们今天换了厨子了。”刘将军道:“这厨子真是难雇,南方的,北方的,我真也换得不少了,到于今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尚师长笑道:“你找厨子,真是一个名,家里既然没有太太,自己又不大住家里,干吗要找厨子?”刘将军道:“我不能一餐也不在家吃呀。若是不用厨子,有不出门的时候,怎么办呢?唉!自从我们太太去世以后,无论什么都不顺手。至少说吧,我花费的,和着没有人管家的那挡子损失,恐怕有七八万了。”尚师长道:“据我想恐怕还不止呢。自从你没有了太太,北京,天津,上海,你到哪儿不逛;这个花的钱的数目,你算得出来吗?”刘将军听说,哈哈的笑了。凤喜坐在上面,听着他们说话,都是繁华一方面的事情,可没有法子搭进话去,只是默然的听着。吃了一餐饭,刘将军也就背了一餐饭的历史。饭后,雅琴将凤喜引到浴室里去,她自出去了。凤喜掩上门连忙将身上揣的钞票拿出,点了一点,赢的已有四百多元;雅琴借垫的那一笔赌本,却是二百五十元。那叠钞票是另行卷着的,却未曾和赢的钱混到一处;因此将那卷钞票,依然另行放着。洗完了一个澡出来,就把那钞票递还雅琴道:“多谢你借本钱给我,我该还了。”雅琴伸着巴掌,将凤喜拿了钞票的手,向外一推,一摇头道:“小事,这还用得挂在口上啦。”凤喜以为她至多是谦逊两句,也就收回去了,不料这样一来,她反认为是小气,不由得自己倒先红了脸,因笑道:“无论多少,没有个人借钱不还的。”雅琴道:“你就留着吧,等下次我们打小牌的时候再算得了。”凤喜一见二百多元,心想很能置点东西,她既不肯要,落得收下。便笑道:“那样也好。”于是又揣到袋里去。看一看手表,因笑道:“姐姐不是说用汽车送我回去吗?劳你驾,我要走了,快九点钟了。”雅琴道:“忙什么呢!有汽车送你,就是晚一点也不要紧啊。”凤喜道:“我是怕我妈惦记,不然多坐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再说,我来熟了,以后常见面,又何在乎今天一天哩。”雅琴道:“这样说,我就不强留。”于是吩咐听差,叫开车送客。这时,刘将军也跑了进来,笑道:“怎么样,沈小姐就要走么?我还想请尚太太陪沈小姐听戏呢。”凤喜轻轻的说了一声不敢当,雅琴代答道:“我妹子还有事,今天不能不回去。刘将军要请,改一个日子,我一定奉陪的。”刘将军道:“好好!就是就是,让我的车子,送沈小姐回去吧。”雅琴笑道:“我知道刘将军要不作一点人情,心里是过不去的。那么,大妹子!你就坐刘将军的汽车去吧。”凤喜只道了一声随便吧,也不能说一定要坐哪个的车子,一定不坐哪个的车子。于是尚氏夫妇和刘将军,一同将凤喜送到大门外来,一直在电灯光下,看她上了车,然后才进去。

凤喜到家只一拍门,沈大娘和沈三玄都迎将出来。沈三玄见她是笑嘻嘻的样子,也不由得跟着笑将起来。凤喜一直走回房里,便道:“妈!你快来快来。”沈大娘一进房,只见凤喜衣裳还不曾换,将身子背了窗户,在身上不断的掏着,掏了许多钞票放在床上;看那票子上的字,都是十元五元的,不由得失声道:“哎呀!你是在哪里……?”说到一个里字,自己连忙抬起自己的右手将嘴掩上,然后伸着头望了钞票,又望了一望凤喜的脸,低低的微笑道:“果然的,你在哪里弄来这些钱?”凤喜把今天经过的事,低着声音详详细细的说了,因笑道:“我一天挣这么些个钱,这一辈子也就只这一次。可是我看他们输钱的,倒真不在乎。那个刘将军,还说请我去听戏呢。”说到这句话,声音可就大了。沈大娘道:“这可别乱答应;一个大姑娘家跟着一个爷们去听戏,让姓樊的知道了,可是不便。”一句未了,只听到沈三玄在窗子外搭讪道:“大嫂你怎么啦!这位刘将军,就是刘大帅的兄弟,这权柄就大着啦。”沈大娘和凤喜同时吓了一跳。沈大娘望屋子外头一跑,向门口一拦,凤喜就把床上的钞票向被褥底下乱塞。沈三玄走到外面屋子里,对沈大娘道:“大嫂!刚才我在院子里听到说,刘将军要请大姑娘听戏,这是难得的事。人家给的这个面子可就大了,为什么不能去?他既然是和尚太太算朋友,咱们高攀一点,也算是朋友。”沈大娘连忙拦住道:“这又碍着你什么事,要你霹雳拍啦说上一阵子。”沈三玄有一句话待说,吸了一口气,就笑着忍回去了。他嘴里虽不说,走回房去,心里自是暗喜。沈大娘装着要睡,早早的关了北屋子门,这才到凤喜屋子里来将钞票细细的点了五次,共是七百二十元。沈大娘一屁股坐在床上,拉着凤喜的手,微笑着低声道:“孩子!咱们今年这运气可不算坏啊!凑上樊大爷留下的钱,这就是上千数了。要照着放印子钱那样的盘法,过个周年半载,咱们就可以过个半辈子了。”凤喜听了,也是不住的微笑。到了睡觉的时候,在枕头上还不住的盘算那一注子钞票,应该怎样花去;若是放在家里,钱太多了,怕出什么乱子;要存到银行里去,向来又没有经历过,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手续。要是照母亲的话,放印子钱,好是好,自己家里,也借过印子钱用的,借人家三十块钱,作为铜子一百吊,每三天还本利十吊,两个月还清,整整是个对倍,母亲还一回钱,背地里就咒人家一次,总说他吃一个死一个;自己散起印子钱来,人家又不是一样的咒骂吗?想了大半晚上,也不曾想一个办法。有了这多钞票,一点好处没有得到,倒弄得大半晚没有睡好。次日清晨,一觉醒来,连忙就拿了钥匙去开小箱子,一见钞票还是整卷的塞在箱子犄角上,这才放了心。沈大娘一脚踏进房来,张着大嘴,轻轻的问道:“你干什么?”凤喜笑道:“我作了一个恶梦。”说了将手向沈三玄的屋子一指道:“梦到那个人,把钱抢去了。我和他夺来着,夺了一身的汗。你摸摸我的脊梁。”沈大娘笑道:“我也是闹了一晚上的梦。别提了,闹得酒鬼知道了,可真是个麻烦。”她母女二人,这样的提防沈三玄,但是沈三玄一早起来,就出门去了。到晚半天他才回家。一见着凤喜,就拱了拱手道:“恭喜你发了一个小财呀。我劝你去,这事没有错吧!”凤喜道:“我发了什么财?有钱打天上掉下来吗?”沈三玄笑道:“虽然不能打天上掉下来,反正也来得很便宜。昨晚在尚家打牌,你赢了好几百块钱,那不算发个小财吗?反正我又不想分你一文半文,瞒着我作什么?我刚才到尚公馆去,遇到那黄副官,他全对我说了,还会假吗?他说了呢,尚太太今天晚上在第一舞台包了个大厢,要请你去听戏,让我回来先说一声,大概等一会就要派汽车来接你了。”凤喜因道:“我赢是赢了一点款子,可是借了雅琴姐两三百块,还没有还她呢。”沈三玄连连将手摇着道:“这个我管不着,我是问你听戏不听戏?”凤喜犹豫着,一时却没有答应出来。因见沈大娘在自己屋子里,便退到屋子里问她道:“妈!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呢?要是去的话,一定还有尚师长刘将军在内,老和爷们在一处,可有些不便;况且是晚晌,得夜深才能回来。要是不去,雅琴待我真不错;况且今天又是为我包的厢,我硬要扫了人家面子,可是怪不好意思的。”她说着这话,眉毛皱了多深。沈大娘道:“这也不要什么紧,愁得两道眉毛拴疙瘩作什么?你就坐了他们的车子到戏馆子去走一趟,看一两出戏,早早的回家来就是了。”沈三玄在外面屋子里听到这话,一拍手跳了起来道:“这不结了,有尚太太陪在一块儿,原车子来,原车子去,要什么紧。掇饰掇饰换了衣服等着吧。汽车一来,这就好走。”凤喜虽觉得他这话有点偏于奉承,但是真去坐着包厢听戏,可不能不修饰一番。因此扑了一扑粉,又换了一件自己认为最得意的英绿纺绸旗衫。因为家树在北京的时候,说她已经够艳丽的了。衣服宁可清淡些,而况一个作女学生的人,也不宜穿得太华丽了,所以在凤喜许多新装项下,这一件衣服,却是上品。凤喜换了衣服,恰好尚师长派来接客的汽车,也就刚刚开到。押汽车的护兵已经熟了,敲了门进来,就在院子里叫道:“沈太太!我们太太派车子来接小姐了。”沈大娘从来不曾经人叫过太太,在屋子里听到这声太太,立刻笑了起来道:“好好!请你们等一等吧。”两个护兵答应了一声是,沈大娘于是笑着对凤喜道:“人家真太客气了,你就走吧。”凤喜笑着出了门,沈大娘本想送出去的,继而一想,那护兵都叫了我是太太,自己可不要太看不起自己了。哪有一个太太,黑夜到大门口来关门的。因此只在屋子里叫一声早些回来吧。凤喜正自高兴,一直上汽车去,也没有理会她那句话。

这汽车一直开到第一舞台门口,另有两个护兵站了等候,一见凤喜从汽车上下来,就上前叫着小姐,在前引路。二门边戏馆子里的守门与验票人,共有七八个,见着凤喜前后有四个挂盒子炮的。都退后一步,闪在两旁,一齐鞠着躬。还有两个人说:“小姐,你来啦?”凤喜怕他们会看出不是真小姐来,就挺着胸脯子,并不理会他们,然后走了进去。到了包厢里,果然是尚师长夫妇,和刘将军在那里。这是一个大包厢,前面一排椅子,可以坐四个人。凤喜一进来,他们都站起来让坐。一眼看见刘将军坐在北头,正中空了一把椅子,是紧挨着他的,分明这就是虚席以待的了。本当不坐,下手一把椅子却是雅琴坐的,她早是将身子一侧,把空椅子移了一移,笑道:“我们一块儿坐着谈谈吧。”凤喜虽看到身后有四张椅子,正站着一个侍女,两个女仆,自己决不能与她们为伍,只得含着笑坐下来。刚一落座,刘将军便斟了一杯茶,双手递到她面前栏干扶板上,还笑着叫了一声沈小姐喝茶。接上,又把碟子里的瓜子花生糖陈皮梅水果之类,不住的抓着向面前递送。凤喜只能说着不要客气,可没有法子禁止他。这个时候,台上正演的是一出《三击掌》,一个苍髯老生呆坐着听,一个穿了宫服的旦角,慢慢儿的唱,一点引不起观客的兴趣。因之满戏园子里,只听到一种哄隆哄隆闹蚊子的声浪。先是多数人说话,后来听不见唱戏,索兴大家都说话。刘将军也就向着凤喜谈话,问她在哪家学校,学校里有些什么功课?由学校里,又少不得问到家里。刘将军听她说只有一个叔叔,闲在家里,便问从前他干什么的呢?凤喜想要说明,怕人家看不起,红着脸,只说了一句是作生意;刘将军也就笑了。凤喜越觉得不好意思,就回转头来和雅琴说话。只见她项脖上挂了一串珠圈,在那雪青绸衫上,直垂到胸脯前,却陪衬得很明显,因此笑问道:“这珠子买多少钱啦?”她问时,心里也想着,曾见人在洋货铺里买的,不过是几毛钱罢了。她的虽好,大概也不过一两块钱。心里正自盘算着,可不敢问出来。不料雅琴答复着道:“这个真倒是真的,珠子不很大,是一千二百块钱买的。”凤喜不觉心里一跳,复又问一声道:“多少钱啊?”雅琴道:“一千二百块钱买的。贵了吗?有人说只值八九百块钱呢。”凤喜将手托了珠圈,偏着头做出鉴赏的样子,笑道:“也值呢!前些时我看过一副不如这个的,还卖这样的价钱呢。”只在这时,凤喜索性看了看雅琴穿的衣服,只觉那料子又细又亮,可是不知道这个该叫什么名字。再看那料子上,全用了白色丝线,绣着各种白鹤,各有各式的样子,两只袖口和衣襟的底摆,却又绣了浪纹与水藻,都是绿白的丝线配成的,这一比自己一件鹦绿的半新纺绸旗衫,清雅都是一样,然而自己一方,未免显着单调与寒酸起来。估量着这种衣料,又不知道要值一百八十,自己不要瞎问给人笑话。于是就把词锋移到看戏上去,问唱的戏是什么意思?戏词是怎样?雅琴望着刘将军,将嘴一努,笑道:“哪!你问他,他是个老戏迷,大概十出戏,他就能懂九出。”凤喜自从昨日刘将军放一牌清一色他和了,就觉得和这人说话有点不便。但是人家总是一味的客气,怎能置之不理?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凤喜也只好带一点笑容,半晌答应一句很简单的话。大家正将戏看得有趣,那尚师长忽然将眉毛连皱了几皱,因道:“这戏馆子里空气真坏,我头晕得天旋地转了。”雅琴听说,连忙掉转身来,执着尚师长的手,轻轻的道:“今天的戏也不大好,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尚师长道:“可有点对不……”刘将军一叠连声的说不要紧,不要紧,回头沈小姐要回家,我可以用车送她回去的。凤喜听说,心里很不愿意;但是自己既不能挽留有病的人不回家,就是自己要说回去,也有点和人存心闹别扭似的,只是站了起来,踌躇着说不出所以然来。在她这踌躇期间,雅琴已是走出了包厢,连叫了两声对不住,说改天再请,于是她和尚师长就走了。这里凤喜只和刘将军两人看戏,椅后的女仆,早是跟着雅琴一同回去。这时凤喜虽然两只眼注射在台上,然而台上的戏,演的是些什么情节?却是一点也分不出来。本来坐着的包厢,临头就有一架风扇,吹得非常凉快的;偏是身上由心里直热出来,热透脊梁,仿佛有汗跟着向外冒。肚子里有一句要告辞回家的话,几次要和刘将军说,总觉突然怕人家见怪。本来刘将军就处处体贴,和人家同坐一个包厢,多看一会儿戏,也很不算什么,难道这一点面子都不能给人?因此坐在这里,尽管是心不安,那一句话始终不能说出来,还是坐着。刘将军给她斟了一杯茶,她笑着欠了一欠身子,刘将军趁着这机会望了她的脸道:“沈小姐!今天的戏不大很好,这个礼拜六,这儿有好戏,我请沈小姐再来听一回,肯赏光吗?”凤喜听说,顿了一顿,微笑道:“多谢!怕是没有工夫。”刘将军笑道:“现在是放暑假的时候,不会没有工夫。干脆,不肯赏光就是了;既不肯赏光,那也不敢勉强。刚才沈小姐看着尚太太一串珠链,好像很喜欢似的,我家里倒收着有一串,也许比尚太太的还好,我想送给沈小姐,不知道沈小姐肯不肯赏收?”凤喜两个小酒窝儿一动,笑道:“那怎样敢当!那怎样敢当!”刘将军道:“只要肯收,我一定送来。府上在大喜胡同门牌多少号?”凤喜道:“门牌五号。可是将军送东西去,万不敢当的。”说着又笑了。从这时起,两人索性谈起话来,把戏台上的戏都忘了。说着话,不知不觉戏完了。刘将军笑道:“沈小姐让我送你回去吧。夜深了,雇车是不容易的。”凤喜只说不客气,却也没有拒绝。刘将军和她一路出了戏院门,刘将军的汽车是有护兵押着的,就停放在戏院门口。要上车之际,刘将军不觉搀了凤喜一把,跟着一同坐上车去。上车以后,刘将军却吩咐站在车边的护兵,不必跟车,自走了回去。随手又把车篷顶上嵌着的那盏干电池电灯给拧灭了。

汽车走得很快,十分钟的时间,凤喜已经到了家门口。刘将军拧着了电灯,小汽车夫便跳下车来开了车门。凤喜下了车,刘将军连道:“再见再见!”凤喜也没有作声,自去打门,门铃只一响,沈大娘一叠连声答应着出来开了门,一面问道:“就是前面那汽车送你回来的吗?我是叫你去了早点回,还是等戏完了再回来吗?一点多钟了,这真把我等个够。”凤喜低了头,悄然无语的走回房去。沈大娘见她如此,也就连忙跟进房来。见她脸上红红的,额前垂发,却蓬松了一点。轻轻问道:“孩子!怎么了?”凤喜强笑道:“不怎么样呀!干吗问这句话?”沈大娘道:“也许受了热吧!瞧你样子挺不自在的。”凤喜道:“可不是。”沈大娘觉着尚太太请听戏,也不至于有什么岔事,也就不问了。这里凤喜慢慢的换着衣履,却在衣袋里又掏出一卷钞票来,点了一点,乃是十元一张的三十张。心想这钱要不要告诉母亲呢?当他在汽车上,捉着我的手,把钞票塞我手里的时候,他倒说了这三百块钱,拿去还尚太太的赌本吧,我不该收他的就好了,因之让他小看了我。就说,沈小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历史吗?你和从前的尚太太干一样的事情哩,他能说出这话来,所以他就毫无忌惮了。想到这里,呆呆的坐在小铁床上,左手捏着那一卷钞票,右手却伸了食指中指两个指头,去抚摩自己的嘴唇。想到这里,起身掩了房门又坐下,心想他说明天还要送一串珠圈给我,若是照雅琴的话,要值一千多块钱,一个新见面的人,送我这重的礼,那算什么意思呢?据他再三的说,他的太太是去世了的,那么,他对于我……想到这里,不由得沉沉地想,一手扶了脸,正偏过头,只见壁上挂着的家树半身像,微笑的向着自己。也不知什么缘故,忽然打了一个寒噤;接上就出了一身冷汗,不敢看了。于是连忙将枕头挪开,把那一卷钞票,塞在被褥底下。就只这一掀,却看见那里有家树寄来的几封信,将信封拿在手上,一封一封的将信纸抽出来看了一看。信上所说的,如“自别后,看见十六七岁的女郎就会想到你;”“我们的事情,慢慢的对母亲说,大概可望成功。我向来不骗母亲,为了你撒谎不少,我说你是个穷学生呢,母亲倒很赞成这种人,以后回北京,我们就可以公开的一路走了。”“母亲完全好了,我恨不得飞回北京来,因为我们的前途,将来是越走越光明的。我要赶回来过过这光明的爱情日子。”“我们的爱情,决不是建筑在金钱上,我也决不敢把这几个臭钱来侮辱你,但是我愿帮助你能够自立,不至于像以前去受金钱的压迫。”这些话,在别人看了,或者觉得很平常;凤喜看了,便觉得句句话都打入自己的心坎里。看完信之后,不觉得又抬头看了一看家树的像,觉得他在镇静之中,还含着一种安慰人的微笑。他说决不敢拿金钱来侮辱我,但是愿帮助我自立,不受金钱的压迫,这是事实。要不然,他何必费那些事送我进职业学校呢?在先农坛唱大鼓书的时候,他走来就给一块钱,那天他决没有想到和我认识的,不过是帮我罢了。不是我们找他,今天当然还是在钟楼底下卖唱。现在用他的钱,培植自己成了一个小姐,马上就要背着他做对不住他的事,那么,良心上说得过去吗?这刘将军那一大把年纪,又是一个粗鲁的样子,哪有姓樊的那样温存?姓刘的虽然能花钱,我不用他的钱,也没有关系;姓樊的钱,虽然花得不像他那样慷慨,然而当日要没有他的钱,就成了叫化子了。想着又看看家树的像,心里更觉不安。有了,我今天以后,不和雅琴来往也就是了。于是脱了衣服,灭了电灯,且自睡觉。一贴着枕头,便想到枕头下的那一笔款子,更又想到刘将军许的那一串珠子;想到雅琴穿的那身衣服;想到尚师长家里那种繁华。设若自己做了一个将军的太太,那种舒服,恐怕还在雅琴之上。刘将军有些行动,虽然过粗一点,那正是为了爱我,哪个男子又不是如此的呢?我若是和他开口,要个一万八千,决计不成问题,他是照办的。我今年十七岁,跟他十年也不算老,十年之闪,我能够弄他多少钱,我一辈子都是财神了。想到这里,洋楼,汽车,珠宝,如花似锦的陈设,成群结队的用人;都一幕一幕在眼面前过去。这些东西,并不是幻影,只要对刘将军说一声,我愿嫁你,一齐都来了。生在世上,这些适意的事情,多少人希望不到,为什么自己随便可以取得,倒不要呢?虽然是用了姓樊的这些钱,然而以自己待姓樊的而论,未尝对他不住。退一步说的话,就算白用了他几个钱,我发了财,本息一并归算,也就对得住他了。这样掉背一想,觉得情理两合,于是汽车,洋房,珠宝,又一样一样的在眼前现了出来。凤喜只觉富贵逼人来,也不知道如何措置才好?仿佛自己已是贵夫人,就正忙着料理这些珠宝财产,却忘了在床上睡觉。正是这样神魂颠倒的时候,忽有一种声音,破空而来,将她的迷梦惊醒,好像家树就在面前微笑似的。要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声音,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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