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五十六回授柬示高情分金解困登堂瞻盛泽除夕承欢燕西这回前来正是机会,刘守华正好拿出支票簿来,签了一张一千二百元的支票,放在桌子,用铜尺来压着。燕西看了便笑道:“大家都好,只有我一个人闹穷。你瞧,你们这支票满屋子扔,看了真让人家羡慕。”道之道:“你嚷什么穷?柴米油盐的账,哪样让你管了一天了?”燕西道:“你只知道那样说,你不知道大家是有进款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进款的。过了年,父亲若要不让我去留学,我就得到机关里去弄差事,不然,这个穷劲儿,我可是抗不了。”说着,向沙发椅子上一靠,叹了一口长气。道之对刘守华笑道:“老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哭穷,你知道他的用意吗?”刘守华笑道:“我不是诸葛亮和刘伯温,猜不到他此来什么用意。”道之道:“你不要装傻了,你要装傻,我就不必叫你刘守华,要叫你刘守财了。”刘守华笑道:“据你这样说,老七是和我们借钱来了。老七,你姐姐猜得对吗?”他这一问,燕西难为情起来,姐夫究竟是别姓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借钱的话。因此他却十分踌躇着,不知道是直说好,还是不说的好。只这一犹豫之间,就将答话机会错过。燕西又不好补说,自己此来,可是借钱的,却只一笑了之。刘守华道:“那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要多少钱用,我替你想点法子就是了。年轻人都要这样,以为说没有钱用,就丢了面子,问人家借钱呢,人家答应,还是罢了,人家若是不答应,是加倍的难为情。可是要这样,就不是应时的手腕了。”燕西笑道:“你倒好像爱克斯光镜,照见了我的心肝五脏。其实我穷虽穷,勉强凑起来,对付着也就可以过年,倒是不敢闹亏空。”刘守华一番好意,经燕西这样一说,就不能再向前说。他不说,道之也是默然无语。燕西又说了一些闲话,也就走了。不过走出了道之这院子里,自己又有些后悔,刚才人家说得好好的了,只要我说出数目来,就可以照办,偏是当时又要什么面子,说了硬话,把现成的支票退回,这只好另想法子了。随脚所之,不觉就走到自己内室来。
这个日子,清秋在金家虽然过了许久,但是看他们家里过年,别有一种狂热的情形,看了倒是有趣。只有她是一个新嫁娘,一点事也没有,拿了一本书,正背着窗户看。燕西走了进来,见她看书,就笑道:“你倒自在!”清秋道:“我不自在怎么样呢?这里并没有我要做的事呀。但是我看你没有什么事的人,何以也忙得不亦乐乎?”燕西向旁边长椅上一躺,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哪里知道?”清秋道:“我什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痛苦吗?”燕西一时失神,把口气露了出来,现在要勉强掩饰,也是来不及。因道:“别什么痛苦是没有,一到了过年的时候,大家都用钱,我想到消耗和别人一样,可是并没有收入,这事是很危险。”清秋先是抿嘴一笑,然后说道:“为了钱发愁,我看你这是第一次吧?你那每月三百元的月费,怎么用了?”燕西一拍手道:“靠那一点子钱,当然是闹亏空。可是闹亏空不算,还不让人知道。第一是父亲不能知道这件事。他以为一个读书的人,每月用这些钱,已经太多了,哪里再能说不够?”清秋脸一红道:“你为我花了钱不少吧?”燕西闹得图穷匕现,更是不堪,因道:“我有是有点亏空,但是相沿的日子久了。”说到这里,屋子外面,有人喊道:“七爷在这里吗?”燕西便问道:“谁?”那人听到答应,就进来了,原来是道之用的李妈。燕西见她手上拿着一封信,心里就是一动,因问道:“是给谁的信?”李妈道:“是我们太太给你的,你瞧吧。”燕西拆开来一看,先有一张支票射入了自己的眼帘。另外是一张八行,上写道:“你大概是很着急吧?想借钱,又不好意思开口,是不是?现在把一张空白支票,盖了图章送来,要多少钱,你斟酌情形去填上。时候不早了,填了赶快就去兑吧。我并不对人说,你放心。姊道之字。”燕西一见,不由得喜上眉梢,对李妈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待一会儿,我自己就会来。”李妈去了,燕西笑嘻嘻地将支票向清秋脸上一扬,说道:“嘿!咱们正月里花的钱都有了,现在几点钟?”清秋笑道:“来了一笔什么意外的财喜,把你乐成这个样子?钟在你面前桌上,倒来问我?”燕西便将支票递给清秋看道:“天下放债的人,我看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了,将支票盖好了图章,倒让我们来填数目。四姐待我们总算不错的了。”清秋道:“这样子,你打算填多少数目呢?”燕西一手拿着支票,一手搔了一搔头发,笑道:“依我的意思,最好是填上三千。可是人家给我们一个大方,真填上那样多,又觉有一点子知进而不知退。”清秋道:“我说你什么事快活?原来是借到一笔钱。借钱是很不幸的事情,没有看见你,倒把它当了一件快活的事。你以为借了钱,不用得还吗?就是不用还,究竟也不算快活。”燕西道:“还自然是要还,但是有了钱,就救了目前的急,先快活一下再说。”于是拿了支票,就到桌上去填写数目。清秋赶过来,一手挽住了他的胳膊笑道:“你可别胡闹,填上许多数目。你要知道,有多了钱,你也就是多花,不如写上几百就行了。正月里我没有什么可花的,你别要为我打算盘,你自己划算着,你要花多少,你就写上多少吧。”燕西笑道:“无论如何,我得写两千,除了还欠债,自己还要留几个钱用用。”说时,他已把数目填上。一看桌上的钟,还只四点钟,笑道:“行行行!今天银行里营业的时间,都延长到下午七八点钟的,这时候去,拿了钱,还可以买东西回来。”于是回转身,两只手握了清秋的手,一直问到清秋脸上,笑道:“你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带来。”清秋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一个条件,你把钱交给我,让我替你保管,你的意思怎样?”燕西笑道:“这不成问题,你不给我保管,我也要把钱放在你这儿的。难道我还能带着整个的款子在身上,到处去玩吗?”说毕,找了帽子戴上,就出去了。
出去了约有一个多钟头,他高高兴兴回来,在身上掏出那两沓票子,交给清秋道:“每沓是五百,总共一千。”清秋道:“还有一千呢?”燕西道:“姓了别人了,还有吗?”清秋道:“你真会用钱,出门去拿两千块钱,不到家就用了一半,这不能不算一个大手笔。”燕西笑道:“我这就算大手笔吗?你去查查老大老三他们用的钱,每月是要多少?”清秋道:“为什么不学人的好处,却学人的坏处?再说大哥、三哥他们都能挣钱,你总还算是在求学的时代,也不能和他们去打比啊!”燕西道:“他们挣的钱吗?那更可笑了,恐怕还不够每月坐汽车的油费呢。”清秋笑道:“我不是说一句刻薄话,大概‘纨绔子弟’四个字,你们贵昆仲,倒是货真价实。”燕西听了这话,未免脸上一红,就说不出话来。清秋也觉得这话有些言重了,便走到燕西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对不住!我的话说错了,回头我给你拜年,再向你道歉。”燕西握住她的手,转过身来,这位新夫人正穿了一件玫瑰紫的驼绒袍,两颊带上一点似有如无的红晕,配上那乌缎子似的头发,双钩起来,掩住一角白脸,她美目流盼,瓠犀微露,真是娇艳极了。她的头正靠住了燕西的左肩,燕西偏着头由上向下一看,笑道:“今天为什么穿得这样漂亮?”清秋道:“今天不是过年吗?我总得穿个热闹闹的,免得人家说我姓冷,人也冷。”燕西道:“谁说了这话?”清秋道:“没有谁说,不过我这样猜想罢了。反正穿得热闹,总也不讨人厌。”燕西笑道:“这话不可一概而论,有那种猪八戒似的人,可就越热闹越讨厌。”清秋笑道:“我就知道我和猪八戒的相差不多,你可要算高家庄的高小姐了。”
就在这个时候,玻璃窗外有一个人影子一闪,似乎是走过来,又退回去了。清秋眼快,便问道:“外面是谁?”忽然外面有人咯咯地笑将起来。燕西听来人的声音,好像是道之,问道:“四姐吗?为什么不进来?”道之笑道:“说起新婚燕尔,你们真是当之无愧,那种鹣鹣鲽鲽的样子,我冲了进来,有些不大合适吧?”一面说着,一面已走将进来。清秋听了这话,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四姐是做母亲的人,应该指导指导我们才是,你倒拿我们开玩笑?”道之道:“指导指导你们吗?除非是指着老七说。你是聪明人里头挑出来的顶尖儿,恐怕你要指导我才对呢。得!不要说那些客气话。老七我问你,我那支票,你给我填上了多少数目?”燕西作了一个揖道:“姐姐,真多谢你,救我出了难关。我填了两千,但是已用过去一半了,马上还得开销五百。”清秋将他递过来的钞票,依旧向他手上一塞,说道:“罢罢,你叫我保管,还没有拿过来,又要用去一半,还保管什么?当了债权人的面,你拿回去吧。”燕西笑道:“自然是等着花,你想,我要是把款能保管起来,又何必去借债呢?”道之道:“我正是来告诉清秋妹,让她监督着你,你要知道,我是债权团,就有派代表监督你财政的权利。”燕西道:“我还得出去开发债主子呢。”说毕,转身就向外走。清秋隔了窗子望着,默然不语。道之见她这样,好像有什么感触似的,便笑问道:“清秋妹,你看不惯他这种样子吗?他们都是这样,花钱像流水一样,已经花惯了。从前除了两位老人家,别人是不好干涉他们,现在你来了,你就负有这一层责任。”清秋笑着摇了一摇头道:“四姐,猜错了,我不是为这个。”但是她虽然否认了,却说不出另有别的原因。道之向来就不管这些屑末小事,清秋不说,她也就算了。便道:“母亲屋里去坐坐吧,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又要看书了,昼夜坐着不动,这很是与卫生有碍的。”不待清秋答复,拉了清秋就跑。
清秋跟着她走到外面,只见那些听差和老妈子,分批在扫院子擦玻璃,走廊上沿着花格栏,一齐编上了柏枝,柏枝中间,按上大朵的绸花和五彩葡萄大的电灯泡。廊檐下,一条长龙似的悬着花球和万国旗。清秋道:“嘿!我们这样文明的新家庭,对着旧年还是这样铺张。”道之道:“这是母亲的意思,一年一次的事,大家同乐一下子。她老人家本欢喜热闹,反正无伤于文明,我们倒乐得凑趣。这就算铺张吗?你上那大厅里去看看,那才是热闹呢!”清秋是初来金家过第一个年,少不得要先看看,以免临时露怯。于是转着回廊向外,到大厅上,只见西式的家具一齐撤去,第一样先射入眼帘的,就是正中壁上悬了许多画像,男的补服翎顶,女的是凤冠霞帔,一列有七八幅之多,这不用猜,可以知道是金家先人的遗像。在先人遗容之下,列着长可数丈的长案,长案边系着平金绣花大红缎子的桌围,案上罗列着的东西,并不是平常铜锡五供之类,都是高到二三尺的古礼器。大到三四尺的东西,有的是竹子制的,长长的,下直上圆,还有一个盖。有的是木制的,圆的地方更扁。有的是铜制的,是个长方形的匣子,两端安有兽头柄,下端有托子撑起。清秋因为念过几本书,认得竹制是笾,木制的是豆,铜制的是簋,此外圆的方的,罗列满案,却不能一一指出名字来。沿着桌子,一列摆着乌铜钟爵之类,并不像人家上供摆那些小杯小碟。心想,他这种欧化的人,倒不料有这种古色古香的供品,这也是礼失而求诸野了。旁边壁上,原来字画之类也同时撤除,另换了一批。看那上下款,必有一项是金氏先人的名号,大概是保存先人手泽之意。此外还有七八个大小的木盒子,有的盛着马刀,有的盛着弹弓,有的盛着书册。还有一个金漆的木盒,里面列着一幅楷书的册页,近前隔着玻璃盖看时,却是清朝皇帝的手诏。清秋知道燕西的曾祖曾做过边疆巡抚,这就是给那位老人家的了。看得正入神,道之笑道:“清秋妹,你瞧瞧,我们祖上,可都也是轰轰烈烈的人。曾祖不必说了,我们爷爷,他是弟兄三个,有文有武,谁也是二品以上。就是人丁不旺,长二房留下一个姑母。”清秋道:“燕西老说他的大姑母,如何如何疼他,只可惜他们一家都在上海,不能常往来,他还叫我和他一路去探望这位老人家呢。”道之道:“可不是!我们这位姑母太慈善了,非常的欢喜看到我们,这也因为我们家人丁单少之故。”清秋笑道:“这也就不算少了,一共有八个人呢。难道还要二十位三十位不成?”道之笑道:“这是我说错了,应该说亲人不多才对了。这话我得再说回来,你想,往上两辈子只有两个后辈,自然看得很重。我们爷爷行三,他的眼光是很远的,自己又尝做过海边上的官,他就说官场懂外务的人太少,让我们父亲出洋。老人家反对的自然是多,三房共这一个人,倒让他到外国去,可是爷爷非这样办不可。结果,父亲就在欧洲住了几年回来。他老人家旧学原有底子,出洋以后,又有了新知识,所以正是国家要用的人才,也总算敌得住上辈。只是到了我们这辈子,可就糟了。”清秋道:“怎么会糟?不过好的,都是在女子的一方面罢了。我们祖上是那样有功业的人,应该是要传过四代去的,书上不是说得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吗?”道之道:“你既然知道这个,你和老七好好地养下几个小国民,把……”清秋不让她说完,用手捶了道之一下,转身就跑。恰好这里新换地毯,还没有铺匀,毯子一绊脚,摔了一跤,不偏不倚,摔在地毯上的红毡垫中间。道之看到,连忙上前来搀起她。笑道:“还没有到拜年的时候哩,你倒先拜下来了。”清秋道:“这都是你,把我这样摔了一跤,你可别对人说,怪寒碜的。”道之拍了她的肩膀道:“妹妹,我对你,哪里还有一点不尽心尽力地照顾吗?你要难为情,也就和我难为情差不多,哪里会对人说哩?”清秋站定了,伸手理了一理鬓发,笑道:“别说了,越说越难为情,我们到母亲房里去坐一会儿吧。”于是携着道之的手,笑嘻嘻地同到金太太屋子里来。
金太太正打开了一只箱子,拿了一些金玉小玩意儿摆在桌上,自己坐在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口里衔着一支象牙细管长烟嘴子,闲闲望着。清秋走上前,站在桌子一边,低了头细看。金太太笑道:“你瞧瞧,哪一样好?”清秋笑道:“我是一个外行,知道哪一样好呢?”金太太笑道:“我是不给压岁钱的,一个人可以给你们一样。你是新来的,格外赏你一个面子,你可以拿个双份儿。你说你欢喜哪两样,你就先挑两样。”道之道:“呵哟!这面子大了,你就挑吧。”清秋笑道:“这样一来,我是乡下人进了龙宫,样样都好,不知哪一种好了。”道之道:“好是样样都好,好里头总有更好的,你就不会把更好的挑上一两样吗?”清秋听说,果然老实起来,就在二三十件小玩器中,挑了一支白玉的小鹅和一个翡翠莲蓬,莲蓬之外,还有两片荷叶,却是三根柄儿连结在一处的。金太太笑道:“你还说外行,你这两样东西,挑得最对,我的意思也是这样。”清秋笑道:“谢谢你老人家了。说起来不给压岁钱,这钱可也不少。”金太太道:“我也不能年年给,看我高兴罢了。”道之笑道:“其实你老人家要赏东西,今年不该给这个,应当保存起来,留着给小孩子们。”金太太笑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另有一番用意的。我的意思,先赐给小孩子母亲,由他们再赐给小孩子,那么,这也就算是传代的物件了。若是留到将来直接给小孩子,中间就间了一代了。”道之笑着对清秋道:“你听见没有?你倒不客气,是自己挑给小孩子的。”清秋笑道:“我真不知道绕上这一个大弯,妈也是,你还拿我开玩笑呢。”金太太笑道:“你这孩子说话,我还和你开什么玩笑?你上了四姐的当,你倒说我和你开玩笑。”道之道:“得了,妈别怪她了,让她回头辞岁的时候,多给你鞠几个躬吧。趁着现在腰软,让她多弯弯腰,将来她有一天像大嫂一样,直了腰子,她就不肯往下弯了。”越说越让清秋难为情,金太太抽着烟笑道:“这事真也奇怪。一个姑娘定了婆婆家,那要害臊,还情有所可原,一个少奶奶要添孩子,这是开花结实,自然的道理,还用得着什么难为情?”清秋道:“照这话说,男大须婚女大须嫁,一个姑娘要上婆婆家,也就不须害臊了?”
金太太还要说时,听到门外咳嗽了两声,这正是金铨来了,大家就停止了说笑话。清秋首先站起,他一进来,看见桌上摆了许多小玩器,便问道:“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做什么?”金太太道:“过年了,赏给儿媳姑娘们一点东西当压岁钱。”金铨笑道:“人老了,就是这样,会转童心,太太倒高兴过这个不相干的旧年。”金太太道:“我们转了童心,充其量也不过听听戏,看看电影罢了。这要是你们,一转童心,不是孩子们在这里,我可要说出好的来了。”金铨道:“别抬杠,今天是大年三十夜啦。”金太太将手上那根象牙细烟管指着金铨,眼望着清秋和道之,笑道:“你听听他的。刚才还说,不过不相干的旧年,现在他自己倒说出大年三十夜,不许抬杠起来。这岂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这一说,大家都笑了。金铨靠上手一张大软椅上坐了,笑道:“做事的人,总想闲一闲,其实真闲了,又觉得不合适似的。每年到了阴历阳历这两个长些的假期中,我反是闷得慌,不知道找什么玩意儿来消磨光阴。我倒佩服鹏振和燕西。鹏振的衙门,是一月也不去三回,燕西更不必谈了,他们一年到头地闲着,反是有事要找他,找不着人影。我就没有他们这种福气可以闲得下来。”清秋本坐着的,站起来笑道:“这些时他倒看书,父亲若是要找他,我去找他来。”金铨笑道:“他在看书吗?这倒奇了。并没有什么事找他,不过白问一声。他既然在看书,那是十年难逢金满斗的事,就随他去吧。”道之侧转脸去,背了金铨,却对清秋微笑。清秋也偏了头和金太太说话,道之的举动,她只当没有看见。金太太以为她见了公公来了,格外正襟危坐,她就没有去留心。
坐了一会儿,天色就晚了。里里外外,各屋里电灯,都已点亮。男女佣仆,像穿梭一般的,只在走廊外跑来跑去。过了一会儿,李贵站在堂屋中门外,轻轻地问了一声总理在这里吗?金铨问道:“什么事?”李贵只站在房门边,笑道:“大厅上各事都预备好了,是不是就要上供?”金铨道:“还早呢。”李贵道:“大爷说了好几回了,说是早一点好。”金铨一听,心里就明白,这一定是他要催着上完了供,就好去和姨少奶奶吃团圆酒。这孩子这样往下做,实在是胡闹。但是这件事在没有揭穿以前,自己总是装糊涂不知道,免得容之不可,取缔又有所不能。现在又看破了这种行动,便勃然把脸色一沉,喝道:“你听他的话做什么?知道他又是闹什么玩意儿!”金太太笑道:“这也值得生气?凤举也是一样的孩子气,他想今天晚上,家里和朋友家里,当然有些玩意儿,他催着上了供,就好去玩了。”便对李贵道:“早一点也好,你全通知大家吧。”李贵答应走开。道之先站起来道:“我去换衣服了,要不要让守华也参与这个盛会?”金铨道:“当然让他看看。”清秋听了这话,知道这一幕家祭,完全是旧式的,不必让人招呼,自当回屋子里去换衣服。她正要起身,金太太笑道:“这样子,你也是要换衣服了?你穿的这紫色袍子就很好,不必换了。阿四她是因为怕孩子啰嗦,穿的是件黑袍子,太素净了,不能不换。”清秋心里可就好笑,他们家里,说新又新,说旧又旧。既然过旧年,向祖宗辞岁,同时可又染了欧化的迷信,认为黑色是不吉利的颜色,遇到盛会,黑色衣服就不能穿了。当时因为婆婆说不必换,只坐在金太太屋子里闲话。虽然不知道有些什么礼节,好在自己排最末,就是行礼,也要到最后,才摊派到自己头上来,到那时候,看事行事就得,也不必预先踌躇了。金太太屋子里,自从几个大丫头出阁了,只有一个小兰,她就为潮流所趋,不肯再添使女。上半年有些小事情,都是阿囡、小兰两个人分别了做。现在却是金荣一个寡妇妹妹在屋子里做些精细事情,因为她婆婆家姓陈,年纪又只二十岁,金太太不肯叫她什么妈,就叫她一声陈二姐。陈二姐虽然是穷苦人家出身,倒生了个美人胚子,很是清秀,身材也瘦瘦的。大户人家,就是看不惯牛鬼蛇神的那种黄脸老妈子,因之金家的女仆,都是挑那种年纪轻干净伶俐的妇人做工,金太太一来怜惜陈二姐是个年轻寡妇,二来又爱她做事灵敏,只要你有这个意思,还不曾说出来,她已经把你的事情做好了。所以陈二姐到金家来只有几个月,上上下下倒摸得很熟。这时,金太太一说要换衣服。陈二姐早拿了一把钥匙在手上,走了过来,问要开哪一号箱子?金太太道:“家里并不冷,就是把那件鹿皮绒袄子拿来,系上一条裙,那就行了,用不着开箱子。”于是清秋在外面屋子里候着,等着金太太衣服换好,然后一同上大厅来。
那大厅在扎彩松枝花球之间,加上许多电灯,这个时候是万火齐明,而且彩色相映,那电灯另有一种光彩。供案前,有两只五狮抱柱的大烛台,高可四五尺,放在地板上,上面点了饭碗粗细的大红烛,火焰射出去四五寸长。再看那些桌上陈设的礼器,也盛了些东西,都是汤汁肉块之类,家中大小男女,这时都齐集了。凤举穿了长袍马褂,向长案右角上,对着一个二三尺高的铜磬拿了磬槌当当当敲了三下。金铨就和金太太一同上前,站在供案之下,齐齐地向祖先遗容三鞠躬。礼毕,又是三下磬,只听得轰通一下,接上哗啦哗啦,院外的爆竹,万颗争鸣,闹成一片。在这种爆竹声中,男女依着次序,向祖先行礼。他们还是依着江南旧俗,走廊下,东西列着两只铜火盆,火炭烧得红红的,上面掩着青柏枝,也烧得噼啪噼啪地响,满处都是一种清香。闻到这香气和爆竹声,自然令人有一种过年的新感想了。在这时,梅丽就笑着跳出来道:“爸爸,你请上,大家要给你拜年了。”金铨看见儿女满堂,自然也有一种欣慰的情态,背了手,在地毯上踱着笑道:“你们一年少淘一点气,多听两句话就是了,倒不在乎这种形式上。”但是他这样说时,大家已经将他围困上了,就团团地给他鞠躬。像凤举兄弟们,究竟是儿子,父亲既说不必行礼,也就是模模糊糊过去了。这儿媳们姨太太们是不便含糊的。小姐们也是女子,也只好照样。金铨只乐得连连点头。大家行礼毕,于是一阵风地又来围上金太太。金太太倒是
夏目新帐[综] 被上司潜规则之后(1v1,H) 就是要撩你 空间之种田生活好悠闲 反派想要按时下班(穿越) 我给男配送糖吃(快穿) 牛皮糖 与神同衾 傲娇学霸,温柔点 一生一世,江南老 救世后我成了万人迷(穿越 修真) 穿越强国之末代公主 池先生说他爱你 前妻的诱惑 重生之私房菜 坠落之月 强势攻防[篮球] 农女要翻身:夫君求红包 我只想安心修仙 抱错少爷是战神(星际)
职场沉浮二十载的顾辙,搞过科研,当过专利律师,进过国知局。他是人生赢家,但不完全是,只能算赢了一点点,还有不少遗憾。现在既然重生回2002年,这次他当然要不走弯路直奔成才大道。亲情友情事业声望,他全都要。一个横跨产学研三界的大佬,就此冉冉升起。如果您喜欢重生之我全都要,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为救人而死的高中女生被仙界大能救下,给了她一个伟大的任务,还送给她一件需要完善的法宝和一个总让她生气的器灵,穿越到一位憨厚老实的姑娘身上开始了她的冒险之旅。但是,她还有个小小的心愿,想找个对象来对付异世的孤独和弥补前世的遗憾,只是,人是找到了,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于是,带着最心爱的灵宠,讨厌的器灵,还有那又爱又恨的心上人,沐月影开始了她忙碌的又一生。如果您喜欢神宵女帝,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关于总裁欺人太深结婚三年,丈夫出轨,还带着小三登堂入室,家暴下药逼她签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她悲愤之下随手抓了个男人报复丈夫,一夜迷情,却不想自己睡的竟是C市跺跺脚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霍振廷!他用死缠烂打柔情蜜意将她已经死亡的冰冷的心重新捂得滚烫,可就在她准备牵他手时,他却留下重金转身与另一个女人订婚...
一个狠字贯穿全文。这是天命游戏,无限轮回只为活着!不管是命运之子还是天命反派,不管是轮回者还是穿越者,都得屎!本书又叫我就是天命轮回尽头我要成为神从海贼开始轮回推荐海贼之银狐如果您喜欢从海贼开始猎杀主角,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看似屌丝垃圾的少年却用自己的神技征服了极品美女,却无意间救了美女总裁,我的一生都改变了!海棠书屋(haitangshuwucom)提供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
完美世界三部曲同人,感兴趣的可以来看看穿越到完美世界小说中,雷冲成为雷帝的亲子。完美继承雷帝的天赋,还意外拥有了法力免疫的能力。从这一刻起,他化身裁决者,甚至掌控他人的命运,定他人生死。吾为裁决者,当掌控世间万灵生死,今日便赐尔死亡。如果您喜欢我在完美掌天罚,别忘记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