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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江天手上空空如也。
他一下子就怔住了。夜色里也看不见江天的脸,只见他停住,还不等顾云声反应,又猛地几个大步子赶上来,毫无预兆地用力抱住他。
顾云声脑子一热,用更大的力量推开他,固执地一言不发;两个人的影子在角力中被路灯的残光打得七零八落,好像会飞溅到不可知的深渊里。顾云声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神经病!王八蛋!伪君子!你吃错药了犯什么贱!他妈的给老子放手,滚回女人身边结婚去……”扭打中顾云声捞起江天勒住他胸口的胳膊,狠狠咬下去。尽快隔着衣服,他还是很快品尝到牙齿陷入皮肉后泛出的血腥味。
这泄愤一样的角力是何时变质的,顾云声无从分辨了。只知道两个人再次吻到一起后,连小下去的雨点打到皮肤上都让他疼痛难忍。岁月在他心里开了一道口子,连欲望都不够填满了。
但如果别的都遥不可及的话,触手可及的肉欲也不坏。
最初一切在黑暗中进行,以为互相的爱抚就足够了,但很快他们都发现这种自以为是只是让事态变得更不可收拾而已。顾云声倒在床上,熟练地解江天的衣扣,凭着之前的亲吻和触摸的记忆去找他的脸颊和身体,感觉到他的腰线在自己的抚摸下微微的颤抖。江天的反应让顾云声莫名觉得有些虚荣的快乐,在吻与吻的间隙,他支起身子,凑在江天耳边说,“把灯打开,让我看看你。”
那一晚顾云声想起很多事情,像在看十六倍速快进的电影,每一个镜头都在他看清楚之前闪过去,只容看分明一些单色的线条和听见某些模糊的声音。渐渐的那些影像都隐去了,他看见的,是江天,眉心蹙起,形成微妙的纹路,目光却像一支箭,把他钉牢在原地,永世不可脱身。江天的脸上似乎饱含着苦恼而扭曲的神色,以至于面部每一根线条都是紧绷的,汗水顺着这些绷直的线条,慢慢汇集到下巴,又最终滴落下来。他听到的,也只是江天喷在自己耳畔的压抑的呼吸声,这样的沉默最初让顾云声心慌,竭力转过脸,要去寻找更鲜明更让自己觉得此刻不是幻觉的明证。然而此时此地,所有的明证就是江天和自己,他们在经历每一秒久违的私密的亲昵,除了彼此,再无见证。
顾云声明明是想笑的,就像多年来他已经熟练了的,说一些惯说的话,让这个夜晚如他所希望的温柔一些,抑或是激烈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江天扭过他的肩膀,无声地热吻的一瞬间,汗水滴在他颈窝的一瞬间,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那茫然无措的手一瞬间,他忘记了所有言语。
这多年来第一次,以为是梦境的东西,分明得刻骨起来。
半夜醒来的时候,江天感觉到顾云声的手臂缠在他腰上,脸颊贴着他的背,随着一呼一吸,顾云声的头发轻轻重重地飘过肩膀一块。
雨在下半夜慢慢停了,而他们之前忘记拉窗帘,月光顺着窗玻璃流淌进来,如水流一般不可断绝。
江天就想起那天钵山寺外的月亮,也是这样亮得肆无忌惮。他打着应急灯,深一脚浅一脚摸到寺后面的那条溪水旁,月光水光搅作一片,耀动着细碎的银色的波光,晚风吹过水面,又把那星星点点的光都给拂乱了。
那天本是他们照例去寺外改善伙食的日子。男生们结伴离开之前想起顾云声还在房间窝着,就一起去叫他。谁知道顾云声看书看得起劲,懒着不愿动。一群人从午饭起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作怪,兼之见顾云声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哄笑着说“别指望我们给你带鸡汤回来啊”,便雀跃地离开了。
吃完晚饭几个人正好开了两桌牌,打到将近十一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女生们那又明亮又可以毫不顾忌扑杀蚊虫的房子,再成群结伴地回去。江天难得把顾云声这样长时间地孤单单留在房间里,心里总是有点不安定,一个人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很快就和大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最先回到庙里,远远看见客房那边亮着的灯,认出是自己的房间,稍稍定心了一点。但等到房门一推,顾云声却没在里面。
起先他以为顾云声是去冲凉去了——客房东头有口井,顾云声平时不肯去浴室,都是趁着夜里在井边冲澡——就忍耐着无名的不安,坐在房间里一边翻书一边等。等了一刻钟,只听见黄达衡和另一个师兄哼着歌踢踏着拖鞋从门口走过,江天猛地打开门,微弱的灯光下,两个人都是背心短裤湿了头发,一看就是刚冲完澡。他心蓦地一沉,声调也沉下来:“你们去哪里洗的澡?看见顾云声没有?”
两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好在黄达衡反应快,也不在意,说:“浴室关了,我们在井边冲了一下。娘的,都是蚊子。没看见你表弟啊,他不在房间里?”
“不在。”江天简练地吐出两个字,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一开始黄达衡也没在意,只管开玩笑说“这可不好,这么俊的孩子,不是给狐狸精啊蜘蛛精啊给拐走了吧,山里的精怪可多了”,但后来看着江天的脸色实在不妙,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改口说:“……时候不早了,还没回来啊,要不找庙里值夜的问问看?”
江天没说话,擦过他们两个人风一样快步走到山门,敲开边上值夜的居士的窗子,问:“我们回来之前,有没有人出去了?”
对方说:“有一个。问他哪里去,他说去溪里洗澡。我劝他不要夜里下水,他说他去过,又带了手电筒,就这么走了。”
“走了多久?”
“也没多久,就你们回来之前十分钟吧。”
江天的心沉得更厉害,面上却显露不出来,静静折回去,找到黄达衡的房间,把他从房间里拉出来,轻声说:“你是不是有应急灯,借我用用。”
“做什么?顾云声呢?你要去找他?”
江天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过了分,虽然神情和语气都很镇定,但落在他人眼里,怎么看都有几分大事临头还千方百计遮掩的样子。他看着黄达衡,压低声音:“去寺后面的溪里洗澡了。我去拎他回来。”
“真的去了?这可要不得,那水看起来缓,但下面拦了小水坝,可是不浅。我这就去拿灯。江天你不要一个人去,我再叫上几个人,我们一起去,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还好照应一下。”
江天一把抓住他,语气很坚决:“不用。他水性好,之前也去过,知道深浅。我不想惊动陆老师,他这两天有点着凉,都睡了。这么一叫人,上下全惊动了。”
黄达衡一听江天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当下踟躇起来,他想想江天素来是个有分寸的年轻人,做事也很稳重,何况事况并不明了没必要大张旗鼓过了分,就不再坚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千万小心,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千万别一个人下水,赶快回来叫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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