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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清波咬咬牙,忽然重重地放开了她的手,眉尖微皱,像是不忍又像是悲愤似的说:“夏燃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把自己收拾好,让乔奶奶看到你好好的,让她高高兴兴地走,这才是尽最后的孝心!你光坐在这里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郝良才在他们身后听得目瞪口呆,他满脑门问号地想,我叫你来劝老大同意火化,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都快把老大说哭了。
他刚这么想完,夏燃却把泪缩了回去,眼眶憋得通红,神情非常痛苦。
夏燃极少表露着这种无助又绝望的样子,郝良才一看顿时先哭了出来,别过头去自己抹了一把泪,再回头时,却发现胡清波站起来把夏燃挡住了。
胡清波把手搭在夏燃肩膀上,叹了一口气,道:“难受就哭出来吧,或者用你习惯的方式发泄出来。你要是想打人,打我也没关系。别憋着。发泄完了,洗洗脸换好衣服,去见乔奶奶最后一面吧,她还在等着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他,我们都陪着你。”
胡清波回身把郝良才拉过来,往夏燃面前一推,郝良才立刻没出息地抱着夏燃的膝盖,甩开泪哭起来,哭得像个一百八十斤的发面团。
他哭得情真意切,眼泪鼻涕全抹到夏燃的裤子上。夏燃感觉到膝盖上一片潮湿,那股悲意好像也从郝良才身上传染过来,沾到了膝盖上,顺着神经网络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爬上来,直击脑髓。
她觉得浑身都湿透了,心脏里流出来的不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一些发酸发苦的液体,让她嘴里发干发涩,可是她吐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这些液体无处可去,只好在肢体里乱撞乱窜,搅得她难受极了,表情逐渐扭曲。
胡清波赶忙抓住她的手,咽下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哽咽,道:“夏燃,乔奶奶已经去世了,节哀顺便。”
如同惊雷劈开了阴云密布的夜空,巨浪砸向松软安静的沙滩,火星丢在干燥松散的稻草堆上,夏燃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那些人间至苦的酸涩液体拼命从她四肢百骸和眼睛口鼻中冒出。
她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哀嚎出来,浑身过电一般急剧颤抖起来。
她不得不弯下腰,把头埋在膝盖上才能堪堪保持平稳,可是因为长久的头昏眼花意识迷蒙,她很快连这个动作都坚持不了,胡清波眼疾手快地托住她,在她一头扎下来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张开怀抱,接纳了这个伤心的孙女,但是手指触碰到夏燃发热的额头时,他心中猛地一颤。
多日照顾发烧病人的经验让他很快发现夏燃也发烧了,可是夏燃好不容易哭出来,他生怕自己一动夏燃就又缩回去了,便冲泪眼朦胧的郝良才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他拧一把凉毛巾来。
郝良才反应了好久才去照做,胡清波便拿着凉毛巾,先把夏燃盖住脸的手擦了一遍,又试着掰开她的手擦额头和脸颊。凉毛巾很快就沾上了污渍和温度,郝良才去换了一块,来来回回折腾到晚上八点多,夏燃的烧终于退了,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最后筋疲力尽地睡过去了。
胡清波给她盖好被子,预备好干净的凉毛巾,嘱咐郝良才要是再烧起来要让她吃药,郝良才连连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老大不同意火化,你明天再劝劝她……”
“不用了。”胡清波疲惫地笑了笑,掐掐眉心勉强保持清醒,“明天早上她就想明白了,我相信夏燃是个很刚强勇敢的人。”
胡清波在郝良才如同膜拜项目标兵一样崇敬如带闪光灯的视线中施施然离开了,他打了车赶到医院,先去看了看安醇的情况,发现他没有再次烧起来,睡得正香,甚至连床头放的粥都动了一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走出病房,去了楼上医院的小会议,在那里果然看到了安德。
屋里光线昏暗,投影仪的光打在东面的白墙上,上面先显示着五颜六色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猛地一眼看过去直叫人头脑发晕。
而安德半趴在会议桌上,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拿着遥控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倒不是安老板有特殊的阅读癖好,而是他现在精力不济,直接看电脑屏幕上的东西非常吃力,开完会便索性直接把投影仪当放大器用了。
他现在不敢休息。董事会那几只拿着高额分红但是向来不出力的老东西,正在疯狗似的找事,想赶着公司上市的关头在安德的股份上咬下一口肉来,愚蠢贪婪至极。
安德自然不肯让,他让心腹整理材料收集证据整人,自己则有空就研究公司这些年的财务报表,盈润情况,以及老东西做的那些小动作,以期能在董事大会上狠狠地把他们打回狗洞里去。
胡清波走进来的时候,安德已经快浏览一遍了。他听到门响回头一看,一见是胡清波,便加快速度把剩下的看完,然后把遥控器一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和夏燃的情况差不多,安德身上的铁灰色衬衣已经看不出四位数的价值了,发配去当抹布估计碗都得嫌弃它。
领带早被安德解下来丢在桌子上,扣子也解开了两颗。他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靠,两腿自然分开,动作牵动下,衬衫第三颗扣子也自动解开了,于是安老板无意中坐出一副慵懒又性感的姿势来撩人。
特别是他用疲倦又沙哑的声音对胡清波说“过来”,那种诱惑简直无人可抵抗。
然而胡清波实在累了,有色心没力气。
胡清波站在安德身后,两手搭在安德宽厚坚实的肩膀上,不由得开始给人捏起肩膀来。捏了几下后,安德笑着拉过他的手亲了一下手背,笑着问:“这么主动,是不是干了亏心事?”
胡清波苦笑着抽了抽手,叹息道:“我去找夏燃了,她现在很不好。”
安德仰头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问道:“夏燃最近很缺钱吗?我前些天刚刚给了她一大笔钱。”
胡清波推了推眼镜腿,感到很意外,因为安德并不知道夏燃家里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安德:“我的保镖看到她去了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中介市场。”
胡清波神情微变,片刻后,眉梢一蹙,继而眼皮颤抖着阖住了,好像不忍再看再想似的,道:“可能是吧,但是现在应该不需要了。”
安德不解,胡清波摇摇头,想起安德和夏燃之间的恩恩怨怨,便告诉了他:“她奶奶去世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以后你不用担心她会耽误安醇了,她可能就此离开市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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