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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秋末霜降的柏林,林臻东一身黑色运动棉外套明显单薄了些,随身的行李跟着大部队托运去了布达佩斯,他只背着一只蓝黑相间的双肩包。
“这鬼天气,冷得过头了。”他小声嘟囔,下意识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些。
病床的金属轮轴摩擦声,划破了医院走廊的静寂,在他的印象里,默君明亮而倔强的眼睛,宛如一池深潭。她比想象中状态好一些,笔直的眉骨两边,羽翅般浓黑修长的睫毛下,眼窝深陷,透出些许疲态。与自己对视的刹那,她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染上一层欣喜的光亮,巴掌大的脸蛋深埋在被枕和无菌帽里。她直直地盯着林臻东,他们太过熟悉彼此,自小何默君身上那种仿佛洞晓世事,沉稳坚毅的松弛感,总会给于在赛前或多或少的抚慰。
“别怕,我在外边守着。”他习惯性地抿了抿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蹲下身,伸手握住她伸出床沿的手背,指骨突出,青紫色的针孔密密麻麻布满手背。林臻东常年持拍的手,手心、虎口的位置磨出厚茧,与默君长年揉弦生出的薄茧相互摩挲,堆叠出一丝奇妙的共鸣。
"你呢,就当闭上眼睛睡一觉,睡醒了呢,一切都好了。”林臻东温柔地在她耳边轻哄,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女童。对上默君感激的眼神,眼角隐约泛着泪光,嘴角费力地弯起一丝弧度,Du尴尬地站在身边目睹一对有情人吴侬软语,他歪着脑袋站着,平静淡漠的脸,眼镜也遮不住眼底很重的黑眼圈,攻击性看起来减弱许多,手里端着一口都没有喝的咖啡,早已凉透。
手术室的提示灯转成高亮的白色,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林臻东蜷缩在医院走廊的木质长条椅上,即使睡姿不太舒服,但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睡意如潮水般的侵袭……
“早知道会是这样,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离开老家。”梦里,又一次浮现出母亲苍老的面容,她的头发天生自来卷,黑色的短发透出些许花白,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她的病态。
“如果留在老家,日子呢,虽然过得清贫,但好歹自己种菜、喂鸡养猪,倒也不愁吃穿。”妈妈自顾自呢喃,靠在病房内水泥白漆的不锈钢床头,六人间的病房三对三靠墙并排,病室空间逼仄,空气不流通,消毒水、药水、以及人体散发的腐烂油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偶有人从门外刚一进来,总会或多或少引发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
他坐在病床边的小圆凳子上,手里的不锈钢调羹,百无聊赖地戳着塑料饭盒里已经冷掉的番茄炒蛋,与软烂的米饭糅合在一起,糊成一团。
“我这两天感觉胸闷得厉害,吸氧的次数也比刚来的时候多。”妈妈自顾自呢喃,他注意到这几天晚饭的饭盒,母亲完全没有打开过。
“你最近有去看爸爸吗?”母亲突然发问道。
“没去,要训练,没时间。”他坐在病床边的小圆凳子上,低头抓起不锈钢调羹,百无聊赖地戳着塑料饭盒里已经冷掉的番茄炒蛋,与软烂的米饭糅合在一起,糊成一团。
“得空还是要去看下的。”母亲抬头望他。“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住院前还接了监狱打来电话,“说他右边脸部偏瘫比较厉害,手脚习惯性神经抽搐,不确定要不要做开颅手术。”
“那我们也没钱付高额手术费,不到要保命的时候,牢里大概也不会付。”林臻东平静地看着母亲。
“所以你更要经常去看爸爸。他虽然犯了事儿,但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
“没有亏待?”林臻东抬头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难道你忘了他怎么打你的嘛?”
“他把你打成那样,脸上、衣服、裤子,全身上下都是血,那些痛现在你都忘记了吗?!”他攥紧双拳,朝母亲发出愤怒的低吼。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划过夜色,他带着下训后的一身疲惫走回拆迁安置区的廉租房,却看到救护车红黄交错闪烁着急促的光,透过匆匆来往的白大褂们之间缝隙,他看到妈妈头上包紧的白绷带隐约渗出的血迹,她双眼紧闭躺在担架上,被医护抬上救护车,脸上、脖子上残留着未处理干净的血迹。
“妈!……!!”孩童凌空刺耳的嘶吼,他摔下背包一路狂跑冲上前去,郁积于心的压抑与悲伤,在面对母亲生死攸关的时刻,终于如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他生性寡言,性情远不如同龄孩子那般外放、活泼,只喜欢一个人的游戏与玩具,幼时一只魔方可以在手里把玩许久,他享受着独自一人安静思索的静谧,所以会选择乒乓球,无非避开了像足球、篮球之类群体竞技体育的团队沟通,他沉迷于应对对面千变万化球路精准测算与预判,仿佛魔方一般有无数等待他去破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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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差点死在医院里啊!那时候他在哪里?你还去管他死活干什么?!”
“他只是因为工作不顺心,被上面逼得焦头烂额,每天失眠烦躁,不是有意要为难我们。”母亲怯怯地辩解道,林臻东盯着母亲那双空洞又麻木的双眼,让他从骨子里生出无望的虚脱无力感。人害怕的,是长期相处后的默契,以及被迫分离无人知晓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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