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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很快得到控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只剩下灰色的轻烟在太阳下缭绕。
场面有些惨不忍睹。烧焦的房梁横七竖八地堆在院子里,上面还冒着火星子。黑水混着泥土四处流窜,被践踏过的蔷薇花陷进了淤泥里,慢慢地不见了踪影。
昨天,这蔷薇一定是开得灿烂的吧,满院子都是蔷薇花的味道。
乌次尔搀扶着蓬头垢面的严老爷子出来了。我知道,是乌次尔吞下了几乎所有的火焰。此刻他容光焕发,像是一下子吃了十颗紫金丹。
整个严府算上大大小小的院子有二十几处,此次大火烧了将近两成,祠堂是烧没了,连同祠堂边上的两座院子也毁损严重,好在其他院子还未波及,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烟灰,好好打扫一下就可恢复原来的样子。
只可惜,老太太已经救不回来了。听府里的老妈子说,起火的时候,老太太待在祠堂边上不肯离去,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祠堂在烈火中倒塌了。老太太心里痛啊,祠堂是严家最神圣的地方,昨晚上还在祠堂里祈福,愿严家世代昌隆福寿绵延,现在祠堂没了,整个严家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看着肆虐的大火,哭喊着要去里面取那些祖宗牌位。几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拉拉扯扯,总算将老太太劝住了,顾不上多说,又跑去池塘打水了。
贴身伺候的婢女在慌乱中失了分寸,拉扯过几回老太太,老太太死活不依,婢女见火势越来越大,再等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心下一盘算,丢下倔强的老太太跑了。
严老爷子大动肝火,放下狠话说要找到那个婢女,以家法处置。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婢女就被五花大绑地押回来了。
她像个木偶似的跪在院子中央,身边是大火烧过的门楣。一阵风吹过,灰烬四处飘散,飞到了她的头发上。
她已经很可怜了。可是,作为一个外人,我好像不方便替她说什么。都卢依说过,少惹事,记得自己的任务。
这次救下严府上下是乌次尔的主意,他根本没有跟我商量。虽然我也偷偷地吸收了一部份火焰,可是大部分是乌次尔吞掉的。
我看见了,他甚至想独吞这些大火,他像恶狼扑向小兔子一样冲进了火海中,我从未见乌次尔如此高大过。他大概是膨胀了,像赤焰塔中那个黑影一样,遇到大火会无限地膨胀。
严老爷子严沣,他爷爷是当年名噪京城的左金吾卫大将军,后来受到宦官的排挤,辞官回了乡下,在山青县东郊买下一处大宅子,又重修了好几处亭台楼阁,自此一家人过着消遥自在的日子。到了严沣这辈,渐渐地又起了功利之心,据说二儿子严牧歌在潭州府衙当值,做事雷厉风行,年纪轻轻,就成了录事参军最得力的助手,再干个三年五载,晋升完全不在话下。
严沣设宴招待了我和乌次尔,当然,他最要感谢的就是乌次尔,是乌次尔将他从大火中救了出来,然后还给老太太留了一个全尸。
当然,乌次尔吞火这事他并不知情,他只是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了乌次尔向他走来,然后,大火渐渐地熄灭了。
门前池塘里的水已经见底,盛放的白莲花已被烟火熏成了黑莲花。不过严府财大气粗,要不了多久,这里很快就会恢复成原样。
乌次尔和严老爷子聊得很投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聊到了三更。我睡意渐起,严老爷子吩咐下人带我去偏院歇息。
路过前厅的时候,我看到老太太身边的那个婢女还在那里跪着。老太太的丧事正在操办,听说她要跪到老太太入土才可起身。这还没完,还有许多的惩罚等着她。具体什么惩罚,那丫头并不肯多说,躬身退了出去。我追出去打听到了这小丫头的名字,她叫锦夏。这严府里丫头太多了,有个名字叫起来方便一些。
像严府这样的人家,老太太的丧事少说也得七天,这样下去,这小丫头恐怕小命难保。院子里点着昏黄的油灯,照着小丫头标致的脸庞,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扎着两条羊角辫,突然,我想起了小问号。
这小丫头的样子与小问号倒有几分相仿,圆圆的十分可爱,乌黑的尘土根本掩藏不住她原本的花容月貌。
她并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她的逃跑,只是出于本能,她不该受到这样的虐待。我睡意全无,起身去前厅找乌次尔,他现在是严老爷身边的红人,救命恩人,或许他开口求一个恩典不是难事。
乌次尔正和严沣谈经论道,源源不绝如大河的水一样恣意奔放。或许是乌次尔压抑得太久了吧,他想找个人好好畅谈一下他的理想。
他的理想我知道,他无数次跟我讲过,那就是停止杀戮野生动物。多年来,他为这个理想做了许多努力,花了好几颗夜明珠建了一个“野生动物盟”,也不知道盟主是谁,反正不是他自己,他只是幕后默默献出夜明珠的那个神秘人。我知道他这样做的私心,他害怕某一天人族再犯杀戮火浣鼠的错误,他一直在努力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或者说,他一直在努力拖延这件事情的发生。
很显然,他的努力并没有多大成效,出谷时遇到的那伙山贼,已经盯上咱们的皮毛了。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全身都是宝贝,不然的话,除了剥皮,还会被剁成肉酱的。
我倚着前厅的红漆大门站了许久,不住地往里张望。乌次尔偶尔会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但是他没有停下他的述说,依旧和严老爷子相谈甚欢。
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完全就是瞎扯,因为我听到了一些字眼,比如都护府、参军、观察史之类的。这些乌次尔跟我提过,是人族设置的机构或官职,他说听听没有坏处,日后遇到什么人的话更容易知道对方什么来头。
我对这些根本提不起兴趣,反正我是要回幽木谷的。像我们幽木谷一样多好,一个族长统领全族,左右两个祭司各司其职,我们鼠鼠都很自觉,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来管理。听说人族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更别说款式了,穿错了会惹来杀身之祸。我们火浣鼠族根本不会存在这些扯淡的问题,想穿啥自己做主,只要不太暴露就行,毕竟自从我们进化成人模人样之后,身上的毛发已渐渐稀少,不穿得严实点会很不自在。同人族一样,我们也有了羞耻之心,自从上次在山洞里被陈莫撞见,我就浑身不舒服。我总觉得陈莫从我身上偷走了些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偷走了些什么。
乌次尔还在夸夸其谈,根本没有想过要停下来然后出来见我。他这是打算与人族建立一种长期且友好的关系吗?
我记得乌次尔说过,火浣鼠族与人族混居是必然趋势,掌握人族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活习惯、社会结构、文化艺术等等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当时我就问过他,为什么要混居,幽木谷住得不好吗?还得再迁徙一次?三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颠沛流离,虽然我没有经历过,可是听族长谈起过,那画面简直不敢想像。
当时乌次尔没有说话,但我隐约猜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还是愿意待在幽木谷。我舍不得那里满坡的蔷薇花,也舍不得可爱的小问号,我还答应带糖回去给她吃呢。
我没有等来乌次尔,默默地回了住处。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进来,屋内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明天一早就走吧,这严府马上要大办丧事了,到时人多嘴杂,容易暴露身份。
特别是那个臭道士修纯阳,我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说什么为民除害,抓我去大概是为了炼丹。他们道士穷极一生都在追求长生,在他们眼里,一个妖物的妖元至少可抵上百个人族精元。
天刚刚亮的时候,前面院子里果然开始热闹起来了。老太太的院子已被烧毁,严沣在一个荒废了许久的院子里为老太太置办了灵堂,据说以前老太太曾经住过这里,里面还残留着老太太生活过的痕迹,因此十分适宜。
白色的布条挂满了整个院子,作法的道士还没有来,气氛已经烘托得非常凄惨了。老太太的灵柩停在灵堂中央,棺木是黑色的,看样子像是乌木所造,旁边是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子的严老爷子。他眉头紧锁,眼睛肿得像个鼓胀起肚皮的蝌蚪,样子十分疲惫。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来了两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小道士,长得眉清目秀的,眼睛里还透着稚气。那管家模样的人出来接待了他们,恭恭敬敬地行过了礼,交待了几句,那两小道士就开始吹吹打打,偶尔会唱上几句,哀婉的声音忽高忽低,如愁肠百结,难舍难离。
我敲开了乌次尔的房门,问他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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