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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就在那先生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时,忽然进来了两个青衣窄袍的儿郎,没戴帽子头发只用木簪子別着,看起来很朴素整洁。二人径直走到台子侧边,其中一个打断了说话先生,淡定地说道:“台子上那位,咱们家主人请你过去喝口茶,还请赏脸。”另一个却没那么客气,冷着脸说:“好好走,咱们便好说话。”
说话先生脸色已变,自觉不妙,脱口问道:“你们是衙门的人?”
这么一对一答也没弄出什么动静,但茶厅中顿时安静下来,看客们听到“衙门的人”大气不敢出坐着没动,场面倒有些诡异起来。不过来喝茶听故事的人也不是特别紧张,就算出了事儿也和他们没多大关系,晋朝开国一向宣称仁政,还从来没有出过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抓人的事儿。
冷脸的人拍了拍腰带上挂的牌子道:“内厂,看明白了就别磨蹭,省得惊扰了不相干的人。”
先生愣了愣竟不能作出什么反抗,只好从台子乖乖下来。那两个青年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让先生走在中间,轻描淡写地就把人带走了。
厅中的客人们见人走了才唏嘘起来,没一会儿小二又跑进来说道:“各位客官改日再来,咱们掌柜也被人带走了,今日只好先打烊,对不住,小的先赔个礼。”
众人见出了事儿纷纷起身出门,只是觉得刚才的事很奇怪,官府办事那都是大张旗鼓,既然敢抓人肯定这茶馆也要上封条。可现在呢,只见带走了个人,风平浪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四十八章换脸
内厂迄今抓过的人几乎都是些没有后台的平民百姓,所以一直没什么事。本来在长安抓人没有一府二县的公文在律法上是说不过去的,可内厂令“厂公”是什么人?他女儿是大明宫里三夫人之一,还常常能摸着太平公主的手把脉的人;宇文孝本身也是原来晋王的几个故吏之一,内厂更是皇帝自个捣鼓出来的,有这么一层内厂这个衙门已算得上是合法机构了。只是从未见有圣旨或是南衙文件规定它的职权范围,因此显得不正规。不过李守一等直臣都没跳出来说这茬(得罪宇文孝),其他大臣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看见。
抓捕审讯了仙茗茶馆的掌柜和说话先生,内厂的官吏陈儒才就急匆匆地跑到紫宸殿东侧的内厂衙门去了。进宫门时自是费了点周折,被盘问了几次。
陈儒才本是原晋王亲王国的老书吏,按照上回的一道圣旨他们都被编入内厂做官,从吏变成官确是升了一大截。此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近来困扰他最大的烦心事不是别的,却是掉头发这等小事,头顶都秃了。幸好晋朝有官位的男人出门一般要戴帽子,平日头发也是束在头顶上的,周围还有些头发梳上去之后勉强能遮掩,可谓是地方支援中央。只是看上去仍然很稀疏,不戴帽子的时候连发簪都不敢用只得用一块头巾扎住。
他找到宇文孝就说起了自己干的那事儿:“宣平坊不就挨着安邑坊亲王国衙门么,正巧下官底下的一小差从宣平坊南街过,见着人扎堆好奇就过去听,一听原来有说故事的先生在茶馆里公然说皇上的坏话,就回来向我禀报。我本来觉得没什么要紧,可听着听着不对劲:茶馆里那么一号人,怎么能把政事堂封驳圣旨的事儿说得有板有眼?这种事我也没听说啊,我心说瞎编的吧,他还知道高句丽旧部送美女的事。我便带了几个人过去抓来问问再说,一审问就牵扯多了……”
宇文孝没插话,坐在一把竹编的椅子上听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陈儒才小心地摸了摸下巴的百十根弯曲的胡须,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先问那个说话先生,词儿是谁编的?我就不信他一个跑江湖耍嘴皮子吃饭的人能直达那么多。他一口咬定是掌柜给的本子,连挂牌子的曲目也是茶馆里的主意。我就叫人带掌柜的上来审,见掌柜的年纪比我还大,本来没打算吓他打他,不料此人嘴硬说茶馆是新开的,出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他|娘的是把我当孩童戏弄,人都不知道是谁,怎么让你管账管事?当时就火了,叫人拖到内厂监狱用刑。此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用刑还没到一半,招了。原来那出资的人是政事堂枢机房的堂后官贾焕!”
宇文孝道:“这政事堂的堂后官虽然没品没级,却是极为重要的职位。那些宰相们常在政事堂议事,堂后官本身就在中枢任职,走上走下的听见一些事关军机的消息风声也不是难事,难怪他知道那么多。可是他能做到那个位置,干嘛还到处乱说话,这点规矩都不懂?竟然都写成曲艺传唱起来,这不扯淡么!这等人是怎么到政事堂做官吏的?”
陈儒才道:“具体怎么个缘由得直接审问贾焕才知道。不过我打听了一下,贾焕是钦天监长官贾膺福家族的子弟,又是尚书省崔郎中的女婿……再说此人又是正儿八经的南衙官吏,政事堂相公那边都没打招呼,所以我没敢动,先报到宇文公这里来,您老拿个主意。”
宇文孝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一台很少使用的笔架旁边来回走了几步,回头道:“咱们内厂要是直接把政事堂的堂后官给抓了,桌面上没道理说,非得闹出麻烦来。可要是先给政事堂的人打招呼,这事儿就轮不到我们了,无论是张说自个处理还是交由御史台去查,总之是没咱们什么事儿……最近陛下催着老夫拿出扩编内厂的章程,是要扶持咱们。这不就是一个机会么?人要是被咱们内厂抓了关起来审,人在咱们手里,别的衙门想挤兑咱们出去是没辙的。毕竟是抓官吏,我得叫人进去和陛下说说,要是得了圣旨,就不怕那帮老小子怎么闹了。”
陈儒才忙弯腰拍道:“宇文公高明!”
宇文孝想了想又说:“只是先得把这章程给弄完了,借送卷宗的机会说这事儿。不然陛下可能会觉着:正事都没干完,又去插手别的,是不是没把朕的催促当回事啊?你们几个都过来瞧瞧,这么着还有什么问题。”
几个没出身没中进士的文人闲官便靠了过来,去审阅宇文孝面前的草稿。陈儒才一看就傻眼了,只见上面写着什么堂主、香主云云五花八门的名字,脱口就说道:“宇文公,这样写可不成,咱们是官府衙门,可不是江湖帮派。”
或许这句话揭了宇文孝出身江湖的寒微伤疤,他一张老脸顿时就黑下来。陈儒才急忙解释道:“这么从上到下的一套人马本是极好的,只是名称不够雅,您想想,皇上可是文雅人儿,可能不喜欢这样的叫法。”
宇文孝拉着脸道:“你是骑马射箭样样都会一点,皇帝是文雅人,下次练武的时候你去陪着,能招架住再说。”
另外几个官儿见卷宗上写的东西实在不象话,怕到时候皇帝怪他们辅佐不力,也不顾宇文孝心情不好跟着劝说。说着说着宇文孝可能也意识到名字实在不登大雅之堂,终于答应他们让给换几个名字。
他一松口,官吏们便拿走卷宗,有的改名字有的改规则忙活起来,不过里面的结构基础仍然没改,看起来确实是合理的。宇文孝本来就是个老跑江湖的人,对于那套打探消息走东西南北的经验丰富,文书中设计的如何分配任务、如何控制散出去的人手、如何保密、如何踩点监视颇有见地。
手下便将各道分堂改成“局”,比如河北局河东局,堂主叫“校检使”;分局的香主叫领班,核心的帮众叫队正、干事等等,一般的有编制的帮众叫役,收买的探子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没有编制,出了事就是临时工和组|织无关的,叫做“随”。
宇文孝身边的一帮官员,虽然才学不乍地,既没有中过进士又没有身家后台,大多出身晋王府最低级官员和吏员,可到底是读过书处理过公务的人,一番忙活就利索地把一个江湖帮派的布局彻底改头换面,乍一看有模有样成一个官府机构了。宇文孝细看了两遍,见办事的实质流程没变,却弄了许多冠冕堂皇能拿出口说的名头,正如地痞摇身一变就是城管有头有脸的,当下也欢喜起来将刚才被人揭老底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准备妥当,他便悠哉悠哉地坐下喝茶,等着宦官张肖过来时就让他递到后宫去。张肖本来是在蓬莱殿当差的内侍省宦官,进出方便,然后被薛崇训派到内厂在大明宫的办事衙门协助宇文孝,还没封内厂官职,仍旧挂着内侍省的衔。除了十旬休假张肖每天都要到内厂衙门来,只是这边太无聊宇文孝身边那帮人和他也没什么话说,如果没事坐坐就走了。
不料等了许久张肖没来,却见一个小娘来了,只见她那走路的姿势毫无宫廷女子的小心矜持,不是白七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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