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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生怀疑（第1页）

秋实的人派下去了，快马加鞭也需数日才能到南城，故而是江宗这边先传来的消息。

经过江宗与无心堂仔细查探，平康十五年大师府开府整顿家奴，正是在师乾宁回衡京之后一月时。这一月内，先是朴氏要打落寂霜腹中胎儿，再是师乾宁削发请离师家，大师府一片兵荒马乱，闹的厉害，待事情渐渐平了波澜，彼时还是大夫人的朴氏便做主，说是府中少了主子，亦不需那般多人伺候了，放出去好些人，连自己身边的用人都裁剪了。这事好几年后仍是冠族拿来攻讦师乾宁的一事——自己亲母说的少了主子不需人伺候，这不就是在说师乾宁在家中做郎君的时候排场大，要那般多的人伺候么？

在这次开府整顿家奴中，师乾宁从前身边伺候的奶嬷嬷、小厮等尽数被放走，如今大师府中并无师乾宁从前身边的老人，一个也无，至于放出去的等人，无心堂还在查着。放得这样干净，事出反常而必有妖，定然是要隐藏某些信息。师玟清想着这些日子看到的朴氏与她的所作所为，几乎都要怀疑师乾宁并非她的亲生郎君了。

江宗亦按着师玟清吩咐下去的，去查探了朴氏两次有孕的所有用度。

朴氏乃是正经的高门贵女，衡京新兴冠族之首朴氏的长房嫡出三女。朴氏一族乃是书香立身，家风甚严，朴氏待字闺中之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郎君面都不曾见过，更无可能珠胎暗结。若是当真有了孽种，她自个儿都活不下去，只能自尽以证清白，更罔论生下来了。

她二八年华时便嫁入了大师府，做了长房的少夫人，成亲第一年便有孕，年底早产了大郎君。这一年大师府当归、酒炒白灼、川芎、灸甘草、菟丝子、川贝母、厚朴、织壳、姜活、荆芥、醋炒艾叶等用量甚大，皆是用来稳胎用的；此后四年大郎君身子不好，公账上走的用药数额亦是巨大，人参、白术、黄芪、茯苓、陈皮等占了药上支出许多。

大郎君四岁时没了，朴氏亦又有了身孕，这一胎腹中怀着的正是师玟清的生父，二郎君师乾宁。师乾宁在朴氏腹中之时便被诊出极弱，朴氏养着这胎几乎没有下过床，皆是躺在床上将养着，安胎的药物吃了不知凡几，只是这个孩子也并非足月生产，仍是八月早产了，生下来亦是弱的厉害，吃了不知几多药，当时伺候的几个奶妈皆是要一同吃补药的，将药力化作乳汁哺给二郎君，几月后师乾宁身子离奇般的好了，此后府中便再无这样用药量甚大的时候了。

朴氏她十分爱美，故而如今六十来岁了也保养的甚好，她年轻时便身量娇小秀美，又尤爱穿显身形的衣服，她若是有孕必然身形改变，并不敢穿那样的衣裳，但是朴氏唯有生养大郎二郎前后穿的多些，其余时候皆是穿的十分修身，并不见还有有孕的样子。

而大师府的稳婆皆是养在府里头，专门给东西府这些太太夫人奶奶们接生的。大师府养了三四个稳婆，为朴氏接生的都是同一人，此人经验丰富，饶是朴氏那样凶险的胎像都保了她二人母子平安，只是十几年前便吃醉了酒跌到井里摔死了，其余几个都是到了年纪告老出了府，如今皆寿终正寝了。

看着江宗交上来的这些情报，便能确定朴氏是当真只有孕两次，头胎的大郎君已病死了，二胎生下来——姑且算是师乾宁罢。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在了土壤里，便即时发芽，愈长愈大。

朴氏对师乾宁实在不像对待亲子，哪里有这样的母亲？只是若非要问，也并非没有，但实在太少，师玟清并不信这样的巧合就发生在朴氏身上。师玟清愈发地怀疑师乾宁并非朴氏亲生，朴氏既然只有孕两次，第一胎孕育的大郎君乃是大师府头胎长房长孙，偷梁换柱实在风险大了些；而她做了那么多假象要骗世人自己如何宠爱师乾宁，内里又做的那样不堪，倘若师乾宁真是朴氏偷天换日来的，也难怪朴氏这样对他。

师玟清原本跽坐着看着密信，此刻却站了起来，在廊下来来回回地踱步，细细思索着。

若是假定师乾宁并非朴氏亲生，朴氏是如何将自己的亲生郎君送出去的？何况大师府这样顶级贵胄，朴氏好好教养自己的郎君，他长房嫡孙的身份摆在那儿，便是平平安安长大了，就算是个棒槌也能继承大师府——这世上还有甚么更最尊贵的去处用得着朴氏将自己唯一的嫡子送出去？若是想要自己的真正的嫡子能继承大师府，当初师乾宁脱离族谱之时便是最好时机，何必又弄出一个师乾瑛来？

一时间心乱如麻，师玟清自诩自己心智过人，也被自己的猜测扰的有些心智不宁——就算她当真不认师乾宁这个父亲，这样几乎是推翻血宗的认知，换了旁人也难以接受。何况师乾宁于她是骨肉血亲，便是没了甚么感情，仍是骨肉血亲，

若是她自小被从娘亲身边抱走，养在那样一个混账膝下，叫了几十年的母亲，她恐怕会气的吐出血来。

师玟清倚在廊柱上，抬着头看着廊顶上的壁画出神。今日其实不算太热，还有些微风，却拂不开师玟清心头的疑惑。如今离真相仿佛愈近了，疑问却愈来愈多。

她揉了揉眉心，这样多的消息，至少有一个十分明晰——朴氏那个郎君，如今应当是同师乾宁一个年纪，顶多再大五岁，与师乾宁胞兄同岁。她又回了屋中，接着看方才的密信，还有一段不曾看。

那一段是回应上回师玟清吩咐江宗的“查一查在开府散人前是否还有‘眼睛’有关的消息”，说是此事繁冗，一时难查，可能要郎主再耐心等候些日子。

祺娘让师玟清差去陪涵姨娘与梅娘姐妹说话了，她便自己研了墨，便提笔写下新的回执来：“诸事皆好，辛苦江宗，晚辈幸甚。我父一事我已知晓，牵连甚重，您拘好下头人的嘴，叫他们不要乱讲话就是了。‘眼睛’一事难查，便先放下，朴氏定然有心整治，查下去实在耗费心力，不如不查。您与无心堂皆累，这几日暂无其余事情，您先歇歇，晚辈心中感念。”

她搁了笔，将密信封入信封中。师玟清端来一盏晚上才点的灯，将外头的纱罩子拿开了，便将灯点上，用铁勺子烤化了火漆，倒在封口处，按上了自己的私章。她垂眸温软，做事认真，心里头却在想着派给秋实的任务若是有了回执，师乾宁究竟是不是朴氏的亲生郎君此事基本就能定下了。

师玟清幼年害怕师乾宁居多，实在不亲近，师乾宁在她面前也鲜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她当真是不知师乾宁眼中是否有相同变化。若是师乾宁也这般，也能查出广陵大师府有这等血脉异处，师乾宁倒是朴氏亲生——只是师玟清心中已然不抱有这种猜测了，她如今只觉得师乾宁是被朴氏抢来的那个，还连累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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