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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羊脂玉的扳指被串在一根红绳上,不知何时竟然悬在胸前,柔和的折射着天光。苏敛伸手到颈后摸着那结扣,努力的解了一阵,解的满头大汗,发现是个死结。
“姓顾的什么毛病啊?”她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真是的,又忘记还给他了。”她气得往床上一坐,回首望着窗外,半是纠结半是惋惜:“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
马车颠簸,阮妃虚弱的倚在车厢壁上,喃喃笑道:“我竟不知有朝一日回宫会是这般情形,更不知若皇上看见了我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色。”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笑容嘲讽,眼眶微红,却对顾盈只字不提。
阮妃外柔内刚,性情坚韧,可顾盈一直是心底最深最难以修复的裂口,她不提顾歧也不提,只淡声道:“我会让父皇彻查此事,如若有可能,还有当年之事,害五哥和您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多谢七殿下。”阮妃欣欣然而笑,她忽然咳嗽起来,不知是不是马车太过颠簸的缘故,她咳得越来越厉害,后用绢子捂住口鼻,痉挛的弓起了脊背。
顾歧忙上前扶着,高声道:“停车!”他一边抚着阮妃的背一边急声道:“阮妃娘娘!”
阮妃浑身骤然僵硬,自她的口鼻中猛地涌出大量的黑血。如泉水一般,绢子根本堵不住,她骤然松开了手里的绢子,仰头,目眦欲裂。
“阮妃娘娘!”顾歧愕然,他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阮妃,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厥冷——中毒!
“皇.......后......”阮妃艰难的抬起细受的手腕,拼尽全身的力气攥住了顾歧的前襟,她肤色苍白,被黑色的血迹沾染的可怖又凄惨,唯独眼神亮的骇人,她强撑着张开嘴,模糊不清的吐字:“盈儿.......救.......”
她的手顷刻间脱力,自顾歧的前襟滑落,重重的落在地上,气息断绝,顾歧望着阮妃不瞑的双目,那尚未凝固的瞳孔里,倒映着他惊怒而渐渐扭曲的面容。
良久,他合上双目,将体内四处横行的尖锐杀意压下去,脑海里闪过许多事,纵横交错,缠绕成囚,待他再睁开眼时,已平静无波,他慢慢的放下阮妃的尸体,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送回普华庵。”他低声说。
升平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讷讷道:“可是.......”
“木已成舟。”顾歧冷静的可怕:“追悔无用。”他旋首眺望着东方巍峨皇城,冷冷的虚起了眼眸。
阮妃薨逝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皇帝正批奏折,一个吃消不住,将砚台打碎了,墨汁溅了满手,他有些出神的看着虎口的黑色,脑海里依稀浮现出多年前,阮妃与顾盈一起临帖的画面。
那对母子一直都散发着书卷气息,拥有江南独特的温婉,不逐利亦不随意顶撞冲突,就安安静静的守在深宫的一隅,等着他何时想起来看一眼。
只是,那一隅良辰美景终究被焚烧殆尽,湮灭成灰。
皇帝心口一阵刺痛,仰身依靠在椅背上。
郎喜在旁看的心焦,却大气儿也不敢出,忽的外头传来“哎哟”一声,他心底一沉,碎着步伐跑出去,看见明川的手被踩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儿烟佩的脚底下。
郎喜反应极快,忙用手里的白毛拂尘狠狠的敲了一下明川的脑袋顶儿,口中骂道:“不长眼睛的!太后娘娘凤驾你也敢拦!手爪子伸到烟佩姑姑脚底下是想绊着烟佩姑姑吗!该打!”说完,他陪着笑脸儿道:“烟佩姑姑,这小子是奴才新带的徒弟,毛手毛脚的不成体统,您看您这也怪硌脚的,不如——”
烟佩是个上了年纪的宫女,资历老道,丝毫不吃郎喜这一套,脚下用力碾了碾,听得明川低声悲鸣,强忍着不敢哭,便面无表情的对着郎喜道:“郎总管,这小太监昨儿上午往慈惠宫送药材,临走踢翻了慈惠宫西南边儿的睡莲缸子,没告罪就跑了,幸亏有人看见,慈惠宫四角睡莲摆放乃是格局,都是经高僧算过的,这坏了一角就是损了整个慈惠宫的灵气,伤了太后福泽,该当何罪?”
郎喜面色一变,听明川分辩道:“师父,奴才没有——”他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劈手一个耳光打过去,斥道:“你还敢顶嘴!混账东西!还敢顶嘴!”他余光瞥见太后森冷的神色,愈加不敢停,连踢带打过去,拂尘扫过烟佩的足尖,烟佩一抬腿,郎喜便将明川踹开,厉声道:“滚去太阳下头跪着!若是太后娘娘不肖气,你就提头来吧!”
太后冷眼看完了这一遭,淡声道:“吵闹,进去吧。”便搭着烟佩的手走进了养心殿。
郎喜忙跟过去,吆喝道:“太后娘娘驾到!”
皇帝正神思恍惚,闻声一凛,连忙起身,太后已经走了进来,瞥了一眼他手上墨迹,一壁就着烟佩的手入座一壁慢声道:“阮妃畏罪自戕,还烧了普华庵,皇帝,你可听说了吗?”
她先入为主,倒叫皇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将一手掩到背后,平声道:“回母后的话,听说了。”
“阮妃当年性子就烈,没想到修行了几年丝毫未改。”太后端起茶杯幽幽道:“就听说自己的儿子要联裔,就这般兴师动众的威胁皇帝,实在是死不足惜,普华庵虽是简陋,但曾也是皇家庵堂,这一把火烧下去,损失几何啊!”
皇帝欲言又止,掩在背后的手握成拳,微微地颤抖。
“这样的妃嫔教出来的儿子能成什么气候?”太后道:“留在宫中更是无用,皇帝,明日吞云国来使复入宫觐见,就尽快将此事定下来吧,省的夜长梦多。”
“母后!”皇帝终于得以开口,他声音低哑,沉若雷鸣:“阮妃远在普华庵,如何能得知与吞云国联裔之事?”
“这就要问郎喜了。”太后似乎早有准备,凉薄一笑,转眸,郎喜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奴才不知啊!”
“郎喜带着的那个小太监极是不安分。”太后意有所指道:“他那天借着送药材的事在慈惠宫里头瞎晃荡,以为哀家看不见,皇帝,想来这事儿是他递出去的消息吧?”顿了顿她道:“至于是谁指使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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