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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谅山的夜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走,从三陇村急行军回到北水镇,已经摔死了两个人。但上司谢谦的命令无可违抗,江大雷只能硬着头皮催促着部下继续加快速度。
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小木匠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地去抓捕。他所带领的兵丁进入北谅山已经好几天,谢谦一开始只是按照征兵条例,强征所有十六岁以上青年人。这本来是江大雷早就干习惯了的差事,令人郁闷的是,这次的行动有一点小变化:每遇到有抗命逃跑的,谢谦就会要求将其捕拿归案,再费劲也得揪出来。
这可与以往的习惯不同。通常遇到壮丁逃逸,江大雷从来懒得管,以此为借口向村子里讹一笔钱却是必然。眼下收到如此死命令,既增添了麻烦,又断了他的财路,心头的怨怼自然少不了。不过一直到了三陇村,他才发现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对村民们进行了一番审讯与拷问后,谢谦突然下令,放弃接下来的所有任务,全力抓捕该村逃跑的小木匠,这让江大雷意识到了:抓丁只是冠冕的借口,这个小木匠才是这位新调来的谢将军的真正目标。但搜索了一整夜,小木匠还是踪影不见。谢谦当即下令,江大雷带人迅速下山,在北水镇设卡堵截。
接近北水镇时,一阵夜风扑面而来,江大雷在其中闻出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心头一凛,下令停止前进,派人上前探查。
不久之后探子回报,前方有人斗殴,疑似江湖中人,江大雷的眉毛不禁拧在了一起。这一向是官府最头疼的事情,管了怕惹火烧身,不管怕助长那群草寇的嚣张气焰。所以他只能按老办法行事,放缓行进速度,令手下在距离北水镇还有半里路时就开始扯开喉咙吆喝。一般情况下,知趣点的就会自行散去,卖官府一个面子,而官府也会默契地不去追赶。
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踏上北水镇的青石路面时,已经听不到什么喊杀声了。但江大雷走近了才明白,并不是有谁卖官府的面子,而是该杀的人已经全杀完了。他看见镇上唯一的客栈大门敞开,门里门外遍地死尸,大概得有二三十具,幸存者们都缩在角落里不敢有异动。
所以那个站在街心看上去很悠闲的家伙无疑就是凶手了,此人一身土里土气的山民打扮,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见到官兵也毫不躲闪。江大雷知道遇上了棘手的货色,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盘问,不料他话还没出口,对方已经先发问了。
“这位大人请了。”山民准确判断出江大雷是领队者,而且说话得礼,让他心里微微一松。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把他惊得从马上摔下来:“您带着诸位官爷,一定已经去过北谅山来染,要找的那个小孩,找到了没?”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但此时也绝不能示弱,只能咳嗽一声:“胡言乱语!这是哪儿来的疯子?我们抓紧赶路,不必理会。”
士兵们也都猜到此人不好惹。他们平素欺软怕恶惯了,听到上司下令赶忙开溜,然而该恶人似乎打定主意和他们为难到底,也不知怎么的身形一晃,挡在了江大雷马前。他伸手在马头上轻轻一抚,这匹身材高大的战马居然就立即口吐白沫,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把江大雷摔了下来。
江大雷反应倒也不慢,屁股一着地马上弹起来,拔出腰刀,呼喝着士兵们围住敌人。对面的疯子微微摇头:“这位大人,你上阵杀敌时,手也像这样抖个不停么?”
江大雷更加狼狈,听到疯子接着说:“我不喜欢废话,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个小孩的行踪,要么我们动手。我数三声,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他居然真的开始计数,江大雷脑子一转,已经迅速判断清眼前形势,对方刚数到二他就赶忙开口:“我们……我们没找到他,他逃了,我正奉命下山来北水镇堵截。”
对方满意地笑了,挥手示意他滚蛋。等到官兵们忙慌慌地逃窜而去,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忽然转身回到了客栈的大堂中。刚才他施展辣手将那些对登云会不敬的武人杀了个干净,但对于没有开口辱骂的人,他却并未下手。只是见他如此凶悍,多数人都忙不迭地逃远了,客栈大堂里只剩下了四个人,包括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瞎眼老妇及其女儿。
虽然那母女俩没有逃走也让他感到奇怪,但他也无暇理睬,双目死死盯着那个少年。少年本来已经被刚才的杀戮吓得魂不附体,被他目光一扫,更是赶忙躲到了同行的中年人背后。
这个少年就是刚刚被丁风半哄半用强带下山来的小木匠安弃。本来以丁风的轻功,天黑前就应该远离了北谅山,但小木匠被他带着颠簸一阵就喊头晕呕吐,所以沿路不断停下休息,半夜才到北水镇,恰好目睹了一场屠杀,又听到了杀人者和官兵的对话。那也是安弃、易离离与登云会第一次的相遇。在此后的若干年里,他们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交互缠绕的荆棘,只有把对方扯断了,才能分开。
安弃原本对丁风说的话始终半信半疑,那段对话却让他不得不信。他回想着这十六年中村人的冷眼、父亲的漠视,回想着偶尔能在村长眼中见到的恐惧目光,回想着那个不断颤绕着自己的离奇梦境,心里一片迷茫。而刚才那个登云会的教徒与官兵寥寥数语的对话,已经说明了他的处境之危险。教徒的目光刚转过来,他就如惊弓之鸟,躲到了丁风身后。
“好眼力!”丁风夸赞说,“这么快就能猜到这小子的身份。”
教徒皱眉打量了丁风一番:“我再好的眼力也没可能见到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就认出来。阁下带着他在一旁大模大样看我杀人,唯恐我认不出你们,是何企图?”
“也许是因为我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和你随便找个借口滥杀无辜、逼我现身一样。”丁风微笑着说。他慢慢走到对方跟前,两人对面而立,脸上都带着笑,身上却已蓄势待发。双方都知道对方是劲敌,这一出手就一定是场恶战。
教徒抢先出手,他右掌一提,径向丁风的面门劈下。丁风侧身闪过,那教徒双掌翻飞,招式迅猛如狂风,招招抢攻、步步紧逼。丁风却只是不断闪避,偶尔还手,也只是用袖子挥出,决不和对手手掌相碰,那是因为对方掌上蕴有剧毒的缘故。教徒得理不饶人,出招更快。双方在客栈大堂中你来我往,桌椅板凳一阵乱飞,好在客栈老板早就躲得远远的,否则必然要大大地心疼。
安弃在旁看得惊心动魄,心想这二位爷拼得你死我活,我何不趁机偷偷开溜?他生性油滑,对初次相识的丁风也没什么同伴之谊,一转过这个念头,脚下就开始一点点向着后厨方向挪动。他倒也机灵,知道从大门口走太醒目,打算先溜进厨房,再找后门或者索性跳窗。但刚刚走了不到五步,丁风忽然大袖一挥,一股劲风拂过,颇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退回几步。他叹了口气,知道跑不掉,索性扶起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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