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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他说要回教室自习时,许蕴喆始料未及。许蕴喆平时再怎么努力,午休还是要尽量保持的,闻言他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隐藏着不情愿,陪许靖枢呆在教室里。
这样的结果致使许蕴喆在下午的课上精神难以集中,不过,他几次回头看向许靖枢,发现他的注意力始终高度集中着,甚至没察觉他的目光。
如果这样的状态能保持到高考结束,那么说不定他能够超常发挥,考个重点大学。——这个想法冒头后,许蕴喆在心里对自己哭笑不得,想来溺爱大约如此,较真和气愤总不能持久,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点好来,他就理所当然地对未来产生无限的希望。
这次阶段考的成绩给了许蕴喆信心和安心,他想,自己只要保持如今的势头,再更专注一些,那么就在前方的目标便是囊中之物,触手可及。因而离别的情绪先一步到来了。
省会和城区,许蕴喆当然都去过,不过那些短暂的走访不代表离开,只有长时间地居住到另一个新的地方,称作“迁徙”,才是真的远离。
那么,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青川,第一次离开就要去很远的地方,而且很有可能不再回来。离开,许蕴喆想过,但不再回来从没出现在他的概念里。可是他没有感到万分的不舍,他既不期待也不遗憾,只是如最初那样,打算自然而然地接受这样的安排。不过,他不能确定这是否因为那一刻还没有真正来临。
以后只和许靖枢一起生活,会怎么样?他们这两只突然断了线的风筝,能飞多远?会始终有让他们扶云而上的清风吗?
关于决定以后的安排,许蕴喆没什么头绪。他唯一想到的是高考结束以后,他们有一个漫长的暑假。他得利用那段时间打工,把第一年的学费挣了。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应该算不上家庭贫困,所以申请助学金是没戏了。至于奖学金……现在考虑这个,似乎太远了。
一年的学费有多少?许蕴喆从枕头下翻出手机搜索一般大学生一年的开销,得出的结果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不得不在“一般”后面加上“贫困”二字。输完后,许蕴喆忍不住发笑,点了确定。
“许蕴喆,你睡了吗?”忽然,躺在上铺的许靖枢问。
“没,怎么了?”许蕴喆连忙回答。他这一整天没怎么说话,中午又没午休,午夜他们分别爬上床后,许蕴喆以为他很快睡着了,没想到过了一个小时,他突然出声了。
许靖枢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这回没考好,是不是得搬出去?”
许蕴喆闻之愣了几秒钟,回过神,反问:“你今天不高兴,是惦记这个?”
“不全是……”许靖枢闷闷地说。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许蕴喆完全不记得上午自己怎么在心里埋怨他不好好复习了。许蕴喆立刻安慰说:“不用搬。小宿舍一直够,申请的人不多,所以之后就算没考进前五十,也不需要搬走。现在还剩不到二十天,那些这回考进前五十的人,估计也没几个申请搬寝室的。”说完,他凝神听着空气中的回响,却迟迟听不见许靖枢回答。
是他安慰不得当吗?许蕴喆不免紧张,小声问:“许靖枢?”
“哦……”他茫然地应了,俄顷沮丧地说,“我担心我不能考上好学校。你说,万一高考我又没考好,想和你去同一个城市上学,只能读二本,我还去吗?”
“瞎说什么呢?”许蕴喆又心疼又好笑,“下来和我睡,别在上面胡思乱想。”
上铺动了动,许蕴喆拿开手机,看见许靖枢从上面探出身子,倒挂着,静静地望着他。
他被手机灯光照亮的脸显得既没气色又鬼祟,许蕴喆却忽然想起他才搬来的那个晚上。那也是阶段考成绩刚刚公布的时候,他兴冲冲地在熄灯铃声响后抱着铺盖过来,说今后他们是室友了,当时许蕴喆嫌他行动鲁莽、没有章法,他却说自己是迫不及待。
“快点儿。”许蕴喆看他不动弹,用眼神催促。
许靖枢哦了一声,很快翻身下床,躺进许蕴喆的臂弯里。
许蕴喆什么时候听许靖枢这么正经地说过丧气的话?在许蕴喆的心里,许靖枢简直是世界上最有自信的人。他若有所思地问:“你会不会有点儿后悔喜欢我?”
“什么?”闻言,前一刻说话还有气无力的许靖枢瞬间清醒了。
听见他全然改变的语气,许蕴喆忍不住笑,捏捏他的脸,道:“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唉,我真的很烦……”许靖枢开始细数他的烦恼,“上学的路费要存,就算坐火车,也得几百元。在学校食堂吃的不贵,生活费可以慢慢挣,但第一年的学费得在开学前交,好几千元。何况,还有衣服和鞋要买不是?”
听他絮絮叨叨,像个小老头,许蕴喆非但没感到压力,反而觉得轻松。他奇怪地问:“为什么要买衣服和鞋?不问爸爸妈妈要钱的话,吃穿用度都尽量省吧,新衣服能不买就不买了。”
“我知道!”许靖枢不耐烦地解释,“但短了,不能穿了,总要买新的吧?我今年长了两公分,没准上了大学还得继续长。难道……你不长高了吗?那我的身高以后会不会超过你?”
许蕴喆顿时觉得自己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我还是很想考个重点,北方大学肯定没戏了,考个离你近一些的学校,这样就能常见面。”许靖枢突然感慨,“真期待……”
期待?许蕴喆听他说了半天的烦恼,最终听到这个词,不由得微笑。在他们打成约定以前,许靖枢心心念念着找他的“妈妈”,连几百元的电瓶也不肯花钱换。现在看他满心只朝向他们的未来,纵然心里纵然还有些许怀疑,可许蕴喆更多是高兴。在这些复杂多样的情绪之后,许蕴喆松了一口气。
过去是一个巨大的谜题,由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打成结,连在一起,其中包括他家,也包括许靖枢的家。
在许蕴喆很小的时候,对他而言最大的谜题是自己的爸爸是谁,后来因为外公的苛责和妈妈的伤感,他强迫自己忘记这个对其他人来说都有答案的问题有多好奇。可是,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时,答案突然来了。答案生生地砸在他的脚下,砸出断崖,使他落进真相的深渊里。
或许,不是所有真相都应该浮出水面,不是吗?否则它们又何必一度沉入湖底?
现在他有许靖枢可以一起计划未来,已经很好很好了。当初许芸婉多孤单?连个能倾诉的人也没有。许蕴喆纵然对错的人怀有深厚的感情,也不该将矛头指向受伤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许芸婉可能对他做了很多隐瞒,也说了不少谎,但许蕴喆相信那一句,她是因为爱他才生下他。
所以,可能现在的进展处处显得许蕴喆与两位长辈的神似,他也忍不住像他们那样,试图干预一个自己爱的人。
许靖枢别再找他的“妈妈”了,别再找那个“深爱他的妈妈”了。许蕴喆把睡着的许靖枢拥进怀里,暗自唏嘘,这一刻他突然非常理解为什么许砚深和许芸婉要瞒着自己。从今往后,哪怕辛苦一些,他们一起过只属于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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