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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夏天将至,云溪正在给采薇绣一件天热时备穿的小衣,听见凌翠的话,使针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扎到了自己,顷刻就有米粒大小的血珠冒出,将洁白无暇的丝帛染红。她怔了怔,惋惜地将被弄污的婴儿衣裳丢在一边,蹙眉吩咐凌翠:“我如今出宫并不太方便,明日你亲自代我去趟,务必把那位崔姑娘请进宫一叙。”又暗咐谢承运既然已来到平京,自己回头少不得抽空与他一叙,如今能少出一次宫便是一次。凌翠会意,连忙着手去准备。不多时,元焘下了早朝,特意带了一些燕窝过来:“孙太医说此物最是滋补,云儿你且试试看!”然后一眼瞥见扔在花桌上的半片婴儿衣裳,捡起看了看,目光微眨道:“你倒是有闲心!”云溪知他又想起了皇嗣之事,秀目低垂道:“我若不先拿采薇练练手,日后又如何……如何给咱们的孩儿缝制新衣?”“云儿既然有这个心,那我就大可以高枕无忧了!”元焘微微动容,一把抓起云溪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待云溪惊觉时,他却已找到她先前被针扎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云溪连忙害羞得把手指缩了回来,娇嗔道:“大白天的,不要被旁人看到!”元焘却噙笑道:“无妨,他们不敢看!”云溪登时想起元焘昨晚上说的“中午也要过来一趟”,有些心虚。刚想转移话题,元焘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听说昨日你去了羊肉胡同?”云溪一怔,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高欢和宋离复命时已将宫外之事细细向元焘讲起,便也不再隐瞒道:“嗯,遇到个有些面善的姑娘,去她家里坐了坐。”元焘看着她眸光微眨:“我只道云儿和亲远嫁初来北邺,竟不知你在平京也有熟识。”云溪咬了咬唇,疑心元焘很可能知道了什么,谁知他望了望她脸色,忽而又一笑道:“这就紧张了?我说过,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何况……何况只不过是个与你投缘的女子!”顿了顿,眸光微眨沉吟道:“罢了,难得遇到个和你谈得来的,听宋离说你身边那个护卫身手很是不错,若是你在宫里闷得紧了,便让他跟着,偶尔去宫外走走也是不妨事的。”云溪闻言眸子一亮:“真的?”她正愁着怎么出宫,元焘这就开了后门,堪堪为她解了燃眉之急。元焘看见她眼睛里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暗,轻轻刮了刮她鼻子,宠溺道:“我诓你作甚?”顿了顿,突然看向她,认真说道:“云儿,其实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嗯?”云溪微微一怔:他如今贵为天子,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令他为难的吗?“其实也没什么,”元焘唇角温柔地向上弯了弯,轻抚着她头发道,“我如今既有了你,断然是不会再纳别的女子为妃。”又顿了顿,欲言又止,却又极轻柔极轻柔地说,“云儿,你若是有什么心愿,或者想去做的事,都说给我听,好吗?”他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云溪,似秋日的碧波潭水,深邃的让人心动。“嗯!”云溪垂下头,听见自己心砰砰跳的声音,总有种险险将要被元焘看穿的感觉。元焘静默了片刻,没有听到期望中的答案,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叹息,却又忽然把云溪紧紧揽入自己怀中,低吻着她额头呢喃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一日后,阳光璀璨。由于听太医说小婴儿多晒晒太阳方能长得更健康些,云溪一大早便命乳母将采薇裹好抱到院子里散步。因此当凌翠引着崔文君过来时,正好看到乳母暂时走开,云溪一个人抱着哭得满脸通红的采薇怎么也哄不好的情景。崔文君陡然看见云溪,一双秀目微眨了眨,总算是明白凌翠口中所谓的“贵人”大抵是谁。她走向前,福身对云溪说:“小郡主哭的这样厉害,可是尿了?”云溪一怔,连忙解开采薇的小衣,一看果然尿湿了不少。正巧乳母取了牛乳片回来,见尿了,赶紧把采薇接了过去,张罗着命人去给她换尿布和衣裳。云溪目送众人走远,含笑对一脸拘谨的崔文君道:“我想和你说说话,可有不方便总往宫外跑,他们接你来,没惊吓着你吧?”崔文君赶紧说“没有”,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啧啧感慨道:“民女先前不知娘娘身份尊贵,如有不敬之处,还望娘娘海涵!”心里却暗咐:新帝即位后虽未封后,但如今平京内外,谁又不知泰平王府先前丑绝皇城的南朝王妃,竟是个比杜芊月还要美艳三分的绝色女子,而她封后,也是早晚的事情!“怎会?”云溪轻笑着摇了摇头,对崔文君道,“今日我命你接你入宫,其实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你。”“请娘娘直言!”崔文君抬眼看了看云溪,神色颇有些受宠若惊。云溪抬眸看了看她,忽然开门见山地问:“你那个未婚夫婿,是不是应该姓孙,而不是姓王?”崔文君一怔,忽然想起坊间传闻泰平王妃是梁帝义女深得其宠,而孙慧龙全家恰巧又是因为得罪了昔日为前楚权臣的梁帝,这才被满门抄斩,几十口子仅逃出他一人,神色登时有些狐疑和警惕,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说道:“恕民女愚昧,不太明白娘娘的言下之意。”云溪目光扫过崔文君紧紧攥着衣袖的手,心里更加有数,顿了顿,索性说得更直白些:“前楚散骑侍郎孙缉,你难道也没听说过?”崔文君闻言猛然心惊,心知自己今日恐怕瞒不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地叩首求饶道:“慧龙他逃命北上,并非有意隐瞒身世,还求娘娘宽赦!”吃醋“你放心,我不是向他讨要性命的!”云溪将崔文君的情急看在眼里,多少有几分动容,扶起她,正色道:“如果你听孙慧龙讲过南朝的事,就应该知道,前楚德文帝膝下有两女,长女嫁给梁太子为妻,如今已是南梁太子妃,次女……”她顿了顿,盯着崔文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次女被移花接木嫁到北邺,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你竟是……”崔文君吃惊地睁大眼,瞪着云溪,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云溪咬了咬唇接着说:“我和他一样,与梁帝有刻骨仇恨,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崔文君本是平京北八里地里长的女儿,多少有几分见识,此刻见了云溪神情,隐约猜出些她的想法:“娘娘的意思是?”云溪缓缓道:“昔日前楚尚有不少旧部留存,由他挂帅训练新兵,一旦时机合适,率兵反梁,复辟前楚,手刃梁裕老贼复仇!”“领兵,复仇?”崔文君一时间难以消化从云溪口中吐出的这些字眼,神情有些茫然。她回了回神,又琢磨了一下云溪话里的意思,忽然脸色微变,濡了濡有些沙哑干涩的喉咙,对云溪道:“此事重大,关系民女和慧龙终身,请娘娘准许民女和他商议后,再给娘娘答复。此刻已近午时,民女怕影响娘娘用膳,先行告退了!”说罢,欠了欠身,心事重重地告辞。凌翠见崔文君走远,端了杯茶走近递给云溪:“我看公主气色不太好,莫不是她有些别的什么想法?”云溪沉着脸道:“她虽没有明着拒绝,但看那意思,却也差不多了。”凌翠眨巴眨巴眼睛,提醒云溪:“公主就没有许她一些报酬?”云溪一怔:“报酬?”“对呀,”凌翠举例道,“比方说一些赏赐,什么玉镯子、翡翠项圈的,都可以。”云溪思忖了一下,问:“如果你是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家里虽谈不上多么有权有钱,却也算得上宽余,你,最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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