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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相公看着斯文俊秀,但是看着却好生吓人。”白夫人后来和白素山说起来,仍然有着后怕:“衣料乍看不打眼,仔细看却是极好的,不是咱们南边的织法,一口京城音,说话慢条斯理的,虽说只是个举人,但是那口气,大得很。”
白素山笑道:“怎么大法?不是说涌泉相报吗?我听着这言语也挺寻常,除了和赵先生赌气这桩是有点怪。”
白夫人摇头:“你不懂,平日里我们在外头,知道我是你夫人,便是官员,也知道咱们有钱,小利打动不了咱们,所以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就不同,那种神态,仿佛真的特别的……纡尊降贵,仿佛给你行个礼,你都担不起,和你说话,是你莫大的荣幸,怪的是,当时那个场景,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托大,而是真的觉得自己千万不能受了他的礼,还有,也不要觉得自己对赵娘子有多大恩情那种感觉,甚至他这么温温和和慢条斯理地和我说话,我都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就是觉得他是那种很高很高的贵人。”
白夫人已经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情景:“奇怪,身上衣袍,除了料子好点,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纹样,身上一点配饰都没有,看不出身份,和那些锦衣玉带穿戴着的差远,但是你偏偏就觉得,他是那种得罪不起的贵人,在他跟前,说话高声了,仿佛都是亵渎。”
白素山不以为然笑了笑:“你也没见过几个贵人,怎的就如此眼皮子浅起来。”
白夫人一边解袍子一边嗔道:“怎么是我眼皮子浅?就是公孙先生,你说过的刺史大人也很看重的那位,公孙先生都对他不一样,语气虽说有些随意,但是明明就是那种下对上的口气。”
白素山一怔,追问:“公孙先生说了什么?”
白夫人学了几句,又道:“走的时候公孙先生还特意交代我,说让我约束下人,不要和英儿说,也不要让赵娘子知道。”
白素山沉吟着,白夫人又道:“还有,那李相公虽然看着身子骨有些弱,他和他身边的那侍卫,看着都一股煞气,和咱们海船上用的那些流放犯们有些像的,一看就觉得,手上有人命的那种,而且杀人不眨眼。”
白素山听她说,瞅了她两眼:“你又知道那些流放犯手上有人命?海堂和你说的?”
白夫人摇了摇头:“海堂哪里会说,我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但是海堂啊……这孩子,我看他一日不报仇,就一日过不了那心里的坎儿,他在我面前再怎么装老实,也掩盖不住那一股子的煞气怨气——你之前还和我说想把英儿嫁他,我看啊,英儿那一股天真烂漫,降服不了他,不是我嫌他,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性情不般配……”她说到儿女身上,不知不觉已忘了之前说的话题,一心一意替女儿打算起来。
白素山却多了个心眼,寻了个空请陆刺史吃新鲜鱼脍和上好海味。
陆佑庸扬了扬眉毛,居然也有些难以相信:“那男子然后就离开了?”竟然千里迢迢从洛阳赶过来?这……女子果然如此重要吗?还在羊城吗?来羊城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这边通个气?
白素山道:“据拙荆说是的。”
陆佑庸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你看那赵娘子学识如此,也就知道她出身非凡了,想来她的相公,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不管怎么说,这对令爱来说,也是好事嘛?这立刻就要秋闱了,今年可是男女同考一份卷子,我听说隔壁州县都有耻笑我们的。”
白素山道:“鼠目寸光之辈,自然不如大人高瞻远瞩。”
陆佑庸却目光闪动,早已没了心思聊天,心里想着得立刻找人去公孙锷那边探探,一边又和白素山敷衍了几句,散了宴却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公孙先生问,得知王爷已赶回洛阳,微微有些怅然:“怎的赶回去那么早?”
公孙锷有些看不惯陆佑庸那一副忠犬样,嘲道:“你家王爷趁着皇上秋狩之机千里迢迢跑过来就看一眼儿子然后又千里迢迢跑回去,可以说十分不智了,若是还惊扰地方,见你一面,不知还要惹出多少干系,他一贯缜密细致,如今越发有昏君的派头了,圣人有情无累,他这样下去,我看大业难成。”
陆佑庸捋着胡须:“你不懂,性其情方可为圣,咱们主上,大有可为啊!”他十分欣慰的样子:“这么说,这位还真是小王爷了?你怎的不早说!住在这儿实在太不安全了。”
公孙锷看了他一眼,不想告诉他他才在街头出现,这里就已收到了消息,整条巷子如今犹如铁桶也似。
陆佑庸仍然十分喜悦:“前儿我接到太子妃有喜的消息,还在想王爷危险了,如今看来,咱们王爷这上头,也很是有福啊!实打实的嫡皇孙!太子妃肚子里头的那个,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公孙锷若有所思:“太子这些日子似乎很活跃,崔氏那边也在替他造势。”
陆佑庸道:“是,前些日子先是支持女科的开设,今儿又得了消息,说是万言上书朝廷,痛陈如今税法弊端,要改税法,想改成春秋两税制,一律按田产多寡来收,而且要各州县全折合成钱币上缴国库。刚打过突厥,朝廷如今穷得叮当响,他这招,应当是想从地方收些税到中央,充实国库,虽说对我们州县来说不是啥好消息,但凭良心说,这税法还算得上是利国利民的。”
公孙锷讶异:“租庸调制虽说是积弊已久了,但他动税制,怕不是要得罪世家,如今田产都在各地世族豪强手里,之前按丁征税,世族占了莫大便宜,如今要按田产收税,世族们第一个不依,崔氏也依着他?”
陆佑庸道:“皇上并没答应,但朝廷官员们个个都觉得太子十分英明,很是支持他,如今文人们都十分拥戴他,俨然是旷世明君的胚子。”
公孙锷道:“看来这税制改革,并非是真心要改,不过是给太子增加些名望资本,想来皇帝仍有什么事受制于崔氏,要不然也不会甘心背这黑锅,白白让太子得了这美誉,他倒招了骂名。他才扳倒东阳公主,如今应是要养自己声望的时候,按说不该如此。”
陆佑庸道:“如今我是看不大懂皇上的心,若说因为王爷失明,将他打发去长安修陵墓也就算了,如何齐王、晋王,也不见如何精心栽培,如今还白做恶人,还不如顺水推舟,便依了太子,推行这两税制,看太子如何下台。我冷眼看着,竟像是放任太子一般。”
公孙锷道:“推行起来,也不见得是难事,到时候太子仍然是变法的功臣,不管怎么说,皇上这黑锅都背定了的,太子身边还是有高人指点的。”
陆佑庸叹道:“咱们王爷……这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呢?他如今退守长安,更是不利啊。”
公孙锷道:“他身边有宋霑那老狐狸在,退守长安是招好棋,我一路南行下来,各地节度使割据,已是变本加厉了,突厥打退了,这些节度使却借着战事扩张了许多,兵强马壮,有地有粮又有人,各地世族反而弱了许多,我料五年之内,国内必生内乱!长安一直是兵家要地,王爷可是亲身上过战场的。太平之时,文臣治国,文臣们拥戴谁,谁就是明君,然而若是乱世呢?”
陆佑庸屏息:“难怪我说呢,突厥明明不大可能再犯我大雍,如何王爷这边一直没停过养兵、攒钱、打兵器、养马……”
公孙锷道:“突厥败退,回纥必然崛起,长安一带,更是太重要了。”
陆佑庸叹服:“也是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整日里想着这些国家大事,才琢磨得这么透吧?”
公孙锷缓缓摇头:“也是看王爷忽然退守长安,再加上朝廷中如今局势,还有你这边的布置,我才悟出来的,倒是王爷早早就布下这些后手……实在是,深谋远虑,心机深沉。”
陆佑庸裂开了嘴:“我就服他这一点!我总觉得我没跟错主上。”
公孙锷早就被这只秦王门下走狗打败,不再说话,只是问他:“秋闱打点好了?这次女科羊城男女同卷,别的州县可笑话你们。”
陆佑庸却有些出神:“我得操作一下,让娘娘的弟子多中几个。”
公孙锷无语:“马屁精。”
陆佑庸鄙视他:“你懂什么,这些人如今得听王妃娘娘教导,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将来必然是前途无量的,我这是慧眼识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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