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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见村西头老太太那家存着一坛豆酒,待会找她要,不怕她不——”声音猛然凝住了,“你看那西边窗子是不是亮着灯。”
亮着灯?祁王忘了灭灯么!银瓶惊出了一声冷汗。
她和那两个番子都并不知道那是设下的圈套。
前殿的门洞开着,番子快步闯了进去,直接往西边奔,不想祁王藏在东一侧大门的后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出现,掐准时机跳出来便照着一个人猛砍了一刀。因为是砍刀,并不尖利,不能用来刺穿,只能对着脖颈砍,一刀下去,砍断了一半。
那番子还没来得及叫唤,就已经冲叁尺,溅得老远。
这人倒下去,显露出身边的同伴,和祁王一样俱是满身淋漓的腥酸鲜血。
那番子俱是训练有素的,不过瞬间的惊愕,随即拔出绣春刀来与祁王缠斗。
银瓶已经爬到了配殿窗下,偷偷探起头来窥伺。见前殿的门仍黑洞洞的,却分明听见刀戈激烈的相击。番子虽有些功夫,祁王却也是正经武状元教出的六艺,空出左膀子引他来刺,又趁机放刀要砍掉他的右手,没拿捏好尺寸,虽砍断他的手指打掉了刀,自己却也踏在血泊里,跌在了地上。两人扭打着,一路滚出前殿。祁王到底大伤初愈,先没了力气,被那番子占了上风,压在身子底下。
番子去抢他手中的砍刀,祁王拼尽全力挣扎了几回,终是不敌,眼看就要被他夺了去。
就在这时,扒在窗台旁观的银瓶心急如焚,也不管他之前的恐吓,顺着窗子的破洞钻出配殿,趁着黑夜,颤巍巍溜到了番子身后。咬紧牙关,把眼一闭,双手握住错刀就狠狠扎了下去。错刀锋利,扎透熟缎曳撒与皮肉,似乎硌在了肋骨上,坚硬的刀与坚硬的骨骼相击,微微的震动,震在银瓶的手心,让她颤抖;与那人尖利的惨叫相应着,慌慌的一刹那,恐怖到了极点。
番子被刺穿了右胸,整个人抽搐起来,剧痛之下抄着刀往身后一砍,正砍在银瓶的手臂上。
还好他已经失了力气,只划穿了银瓶的袄子,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
祁王趁番子腹背受敌,挣扎着夺过砍刀来照着心口又下了一刀,最终了结了他,竭力把这死人推到了一边。
世界一下子寂静了。银蓝的月色像波澜不惊的湖面,祁王躺在湖心,看见已经吓破胆的银瓶。
她捂着手臂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全部的血都往上涌,恐惧到了最深处“物极必反”,苍白的脸上反泛着奇异的潮红,连嘴唇都娇艳欲滴。
祁王像是勒紧的弓弦,忽然崩断,疯了心似的,无缘无故大笑出了声。一把拉过银瓶的手,拽得她往前倒在了他浸透鲜血的心口,高挺的鼻梁几乎戳着她的脸颊“没想到……真没想到徐相养出了这么个文武双全的女儿!唔?小东西,够厉害,以后我可不敢惹你了。”
银瓶闻见滑腻的血腥气,厌恶地挣扎着起来,却反被他拽得更紧了。
他们天不亮就走了,赶在人最少的时候逃出城。
银瓶到这时候才知道,祁王是故意守株待兔等着番子,要杀了他们灭口,再换上他们的曳撒,骑他们的马,用他们的令牌过关。番子都骑马都带着大檐帽,能遮住整张脸,而城门上的人都知道锦衣卫都是皇城根底下给皇上办差的,谁敢认真查究?见了令牌,也就放行了。
庙里所有生活的痕迹都被清扫了,连铺盖都烧掉了。两个番子的尸首被祁王连夜拖到了山上很远的地方,留下一只令牌,却拿走了他身上所有值点钱的东西,做出是被流匪洗劫过的样子——银瓶分明觉得他们和流匪没有什么分别,一样杀人越货,最原始的杀戮。从前在家里雕栏玉砌的戏台下看戏,她最讨厌梁山泊上落草为寇的故事,没想到如今轮到她登台了。
他们在破晓的白雾里离开了睢阳。
银瓶做了一夜的噩梦,临走也没有和桂娘道别。
她手里还有一部分细软,作为盘缠。祁王给她雇了一辆车,自己则骑走了番子的马,大大方方地出了城门,顺利得令人害怕。
她以为祁王会先回苏州封地召回人马,然而他出了河南地界,却先在山东落了脚。
起先时找了个客栈躲起来,没两天便听说睢阳乡下发现了两具锦衣卫的尸t,已经被狼吃得零碎。
山上矮一点的地方,狼通常是不会去的,可见这灾荒的年月,连畜生也在挨饿。
因为是在邻村附近的山域发现的,再加上本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存在的——二姑是个不起眼的老太太,那个赤脚医生也萍踪浪迹,早已不知所踪。官老爷也并没有怎么拷问出什么,只当做是遇到了流寇,遇难身亡,如今这也是常见的事。
进了六月,大内默认了祁王的死亡,将锦衣卫撤离了中原,只留少数人马在苏州府继续追捕党羽。不日,内阁文极殿大学士裴容廷并谨华殿大学士苏成懋奉命代拟《诛李延琮诏》【1】,责其“纵其豺狼之x,徇其枭獍之心”,“悖慢朝章,扇动军旅”,“谋害君弟,名教之所不容”,尽管人已si无全尸,仍褫夺王衔,削藩离宗,贬为庶人。
山东接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了。
银瓶用瓷碗捧着绿豆汤,一步一步上楼来了。
房里合和窗打开着,窗外是清朗的夏天,才下过雨,一丝云也没有,蓝得像一块染布。窗边攀附着桔红的凌霄花,小小的缠在绿藤里,合着那蓝天,却有点妩媚的清新。
窗下摆着只可以摇晃的逍遥椅,里面卧着个男人,瘦削潇洒的身段罩着天青长袍,比窗外的蓝天还要惹眼。穿着皂靴的脚一只踏在椅上,另一只搁在对面的桌上,仰着脸,脸上盖着一本书。
银瓶看见他这懒散样子就有气,故意冷冷道:“来吃汤罢,李延琮——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有幸能叫上殿下的本名。”
祁王——当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勾着食指把书从脸上揭了下来,因为仰面倚着,是往下看,桃花眼只有窄窄的一痕乌浓,却也足够流光溢彩。
他看清了是银瓶,对她的挑衅全不在意,反懒洋洋地笑了,“我也觉得我这名字不错,不给人叫太可惜了。喏,再叫一声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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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章会不会太啰嗦again(挠头
看到大家都说心疼猪猪,猪生值得了哈哈哈
【1】摘抄自《诛李乃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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