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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敬瑭呷了口茶道:“殿下,昨日面见父皇,听父皇说殿下与潞王闹了点不快之事,父皇要殿下前去凤翔请罪。可有此事?”
李从荣见他提及此事,心中仿佛有些委屈,眼圈一红,竟噙上了泪水。半晌才道:“有劳姐夫牵挂了。是我对不起兄王,确有其事。”石敬瑭听罢,霍地从椅子上站起,猛地把茶杯放在案上,茶水顿时飞溅出来,气急败坏地道:“我道是父皇的气话,想不到果有其事。堂堂的秦王殿下,父皇的嫡生长子,怎能做这等垂眉低首之事?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即使殿下有错,也不至于前去请罪呀?这成何体统?我一会儿就进宫,给殿下求个情。”
“姐夫千万莫如此,你知道父皇的脾气,断不会收回旨意的。我去就是了。”
“这可使不得!殿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皇上的嫡亲长子,若真要去凤翔请罪,将以何面目为三军统帅?为大唐社稷想,殿下万不能行此下作之事。”
李从荣苦笑一声道:“姐夫难道不知,父皇已经把我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虚职免了,还谈什么面目?”
石敬瑭不知皇上已经免了秦王的大元帅之职,听了这话心头不由一惊。暗想道:“皇上这样绝情,竟置嫡亲儿子的脸面于不顾,可见对潞王的眷顾非同一般。”想到这里,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不冷不热地说道:“即是皇上的旨意,姐夫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殿下好自为之吧!”说完,颓丧地重又坐回椅子,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此次来洛阳,曾听朱弘昭、冯赟说皇上有意将皇位传于潞王。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乱风过耳,不足为信。现在看来此事莫非当真?从皇上对嫡亲长子的处罚,以及对潞王的一贯态度来看,确有可能。他牙关紧咬,心里暗暗发誓:“皇上的江山,绝不能落在李从珂手里。说到底,他不过是皇上认的义子,而且还是个汉人。若有他执掌朝政,那不就是汉人的天下了吗?看来必须想些法子对付他,绝不能坐以待毙。”他很清楚此事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若此时与潞王公然作对,无异于自掘坟墓,必须采取韬光养晦的计谋。他主意已定,脸上挤出一丝假笑,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起身告辞了。
李从荣第二天进宫面见了皇上,皇上当着皇后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他今后再不许与那些和尚道士们来往,若再来往,必将严惩。骂完之后,又接着道:“你阿哥替你求情了,说此事与你无多大干系,是那紫云观道士蛊惑的,你阿哥已经把他和那个算命瞎子抓住杀了。你阿哥为什么没有把他们解往京城?这不仅是给你脸面,也是顾全朝廷的大局,可见你阿哥想得周到。若要把这一干人犯送交刑部,弄得沸沸扬扬,那么父皇也保不了你,你只能听审了,该治你个什么罪就是个什么罪。父皇常与大臣们说,天下者为天下人之天下,朕绝不偏私,惟有听从公议。想想看,你如何就那样容易被恶人利诱?还不是因为心无定数,整日心猿意马,魂不守舍。老天无眼,朕怎的生了你这样的儿子?若此后再不以此为训,将何以为人?”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今后将痛改前非。”
李嗣源无奈地摇着头。皇后见皇上还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插话道:“皇上,孩子知错了,就饶恕了他吧,说什么也是自己的儿子,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呀。也怪臣妾管教不严……”
“他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他是皇子呀。百官事事都在看着他。这逆子竟这般不争气,做出这昏事,要朕怎样面对百官?还好,珂儿把那两个逆贼杀了,没有把他们送到洛阳,否则将弄出多大的笑话?”李嗣源又转身对李从荣道,“你阿哥奏章上说,不要你去凤翔了,说是近一时期,吐蕃与契丹暗中来往频繁,常挑起边患,时刻准备用兵,没空儿见你。其实朕心里明白,他是怕丢了你的脸面,让你在人前不好做人。你阿哥事事为你着想,你竟……,好了,朕不想多说了,你回去吧,好好反思反思。”
李从荣跪得两腿发麻,听父皇让他回去,忙站起身退后几步,转身扬长而去,竟连句谢恩的话也没说。李嗣源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对皇后道:“你看他这样子,他改不了的。”皇后也叹口气说:“有啥法子呢,这也许就是命。”
石敬瑭回到河东任所后,一直郁郁寡欢,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天,不见任何人,甚至吃饭也要人送到他房里。永宁公主知道他的脾气,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当回事。第三天后,他把他的心腹、掌书记桑维翰叫到他的书房,商议大事。
这桑维翰原是洛阳人氏,同光三年进士,在京城待选时,认识了石敬瑭。那时石敬瑭也正设法网罗人才,便把他请到河东,做了他的掌书记,除了打理文案,还常在一起密谋大事。终日厮混在一起,渐渐便成了石敬瑭的心腹。
桑维翰进了门,也不客气,一抱拳道:“驸马爷此次洛阳回来后,一直不肯见人,莫非有难事?为何不说出来?”
石敬瑭环顾左右,站起来将书房门关上,慢慢地道:“此番回洛阳,感慨颇多。私下听朝中大臣说皇上有意把皇位传于潞王,恰在此时,秦王却又惹下麻烦,这次他定要失去圣心。皇上的万里江山怎能传于这个汉人?一但潞王登基,本将军将何以为继?必须想些法子,断了皇上的念头。桑大人有何高见?”
桑维翰没有立刻回答,走到挂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前,沉思良久,说道:“驸马爷,当今皇上与先王不同,从不据天下为己有。按驸马所言,此事极有可能。一旦既成事实,驸马该怎样呢?是俯首称臣还是另有打算?”
石敬瑭看了桑维翰一眼,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便笑着回答道:“以桑大人的意思,本将军该怎样?”
“哈哈哈,在下以为,驸马爷断不会称臣于他的。现在所要做的,一要动用皇亲国戚阻止皇上;二要外结盟友,以防不测。万一将来为潞王不容,也好有条退路。”
石敬瑭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若有所思地说:“桑大人说的第一条倒是好办,皇上唯一的侄子,去年刚被封为洋王的李从璋曾是我的下属,我的话他还是听的,至于起不起作用,恐不敢断言。还有皇后一门,是绝不愿把皇位传给潞王的。第二条怎样做呢?广结盟友,与谁结盟?南边的几个诸侯吴、越、闽等连年战争,自顾不暇。西边的吐蕃暗弱无力,自家的屁股都擦不干净,更无暇顾我,鞑靼……”
桑维翰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着地图道:“北边的契丹兵精马壮,若能与之结盟,以保将军无虞”
石敬瑭听罢,心里很是高兴,这正是他这些天所想出的办法,想不到竟与桑维翰之见略同,他知道这事生死攸关,因为契丹与中原世代为敌,打了多年的仗,万一被皇上得知,那就是通敌,罪当满门抄斩。于是他试探地说:“此事不可。契丹与我世代为敌,觊觎中原多年,与这等虎狼结盟,岂不是引狼入室?”
“哈哈哈,驸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契丹犯边不过贪图些土地、财物罢了,对中原的皇权更替从不过问。当今皇上以‘清君侧’之名登得大宝时,契丹人并无行动,仍遣使来贺吗?只要将军能满足契丹人的愿望,想必他们一定会站在将军的一边。一旦风云再起,有契丹人做后盾,将军自可立于不败之地。真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桑维翰说完,坐到书案前。
其实石敬瑭昨日就已决定与契丹为盟,只是不知手下人有何看法,于是想试探一下桑维翰。他看桑维翰与自己不谋而合,深感欣慰,便也坐下来道:“此事也难呀!我不过一个节度使,连个王也不是。契丹人何以信我?”
“将军勿虑,据在下所知,将军的祖上与契丹王耶律阿保机一家有些亲戚瓜葛。新登王位的耶律德光刚三十多岁。只要将军每年多送些金银财宝与之示好,一旦有事,耶律德光必会出兵相助的……”
石敬瑭见桑维翰句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心里,自是高兴异常,却又故作顿悟之态,拍拍脑门高兴儿说:“桑大人若不提起,本将军险些忘了。我家的太祖曾与那时的契丹王义结金兰,若按辈分论,现在的契丹王耶律德光还长我一辈儿呢。”
桑维翰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石敬瑭的真正意思。笑着说:“既如此,何不投下帖子,认耶律德光为长辈,事情岂不更好办?”
“哦?你也这样认为?”
桑维翰点点头说:“驸马的祖上与他耶律一家也算世交了,这有何不可?父一辈,子一辈,代代相因……”
石敬瑭没想道桑维翰能找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兴奋的无以言表,没等他说完,就即刻插话道:“那好、那好,就依桑先生吧!可谁能担此重任呢?此事若不周密,被外人所知,将要祸及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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