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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蘅点头,待阿雨告辞了,她才笑着和杜氏道:“舅母,我已经让阿桃去车马房传话了,今日还是出门去。免得心中挂着事儿,这春雨绵绵的,也不知何日雨才会停呢,若是一直下不停,岂不是就不能出门了?舅母别担心我,我自幼身体就结实,今日还穿得这般厚实,不会有事的。”
杜氏处处周到,不过是守着本分而已,并非是自内心地关心柳蘅。她见柳蘅已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又留下了一万钱,这才被婢女们簇拥着离去。
柳蘅送走了杜氏,阿桃也回来了,便带着婢女和婆子们往前院车马房而去。
因马是重要的军备之一,王家的车马房里也只养着五匹马而已,其中两匹是年迈的老马,便是用它们来拉马车的,其余的都是牛车。柳蘅远远地就看见车马房前的廊下,几个人正说着什么。
“……三郎主恕罪,郎主昨晚留话,今日许会用马车。三郎主可择牛车出城。”车马房的管事莫大说话间,虽对着王恪之弯腰以示恭敬,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半点脸面也不给。
王恪之俊眉修目,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圆领长袍,身量极高,其风姿气度比之异母兄长,时任冀州刺史的王沉之也不差什么了,可惜他并非姜太夫人所出,故而并未出仕,至今打理着王家外面的庶务。又因性格温和,便是稍微得势的管事,都不太将其放在眼中。
王恪之此时并未动怒,只是道:“昨日农庄之上来人将种粮领回,他们都无畜生帮助,只凭着脚力,只怕如今还在途中。若是都淋湿了,不但他们一年的收成没有了,便是府里的进益也会受影响的。兄长大人处,正在侯燕王府的贵客,想来不会出门用车的。莫管事若是还有疑虑,不如随我一起至兄长大人处道明缘由?”
莫大神色变了变,最终松了口,却是只给了王恪之那匹最老的马拉的车。王恪之还要再说什么,却是其长子,十五岁的王诵忍不住了,指着莫大骂了起来,“好你个刁奴!我阿爷都言明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你竟还给了这匹走得比牛还慢的马,你分明就是戏弄我阿爷!刁奴,今日某不教训你,便不姓王!”说着就一拳打向莫大。莫大虽看不起庶出的王恪之父子,但是却不敢还手,只得生生受着王诵的大拳,
一时间众人闹成一团。柳蘅从来待王恪之颇为守礼,虽然也曾暗自腹诽姜太夫人拘泥于嫡庶之分,拘庶子一家依附于嫡出一脉,着实不明智。却从来没有表露出来,只因不想掺进王家的纷争之中。此时却不得不出声道:“舅父,诵表兄,出了何事竟与一奴仆动手?”
王诵的动作一顿,便被王恪之给拉住了,被王恪之呵斥了几句后站到了一边,他看了眼柳蘅,红着眼垂下了头,也不知是气还未消还是害羞。王恪之对着柳蘅笑着点了下头,又同莫大赔了几句不是,
“雨天凉意重,蘅娘若无急事还是等天晴再出门为好呢。”王恪之温和地劝了一句。
“多谢舅父关心。”柳蘅看着神情温和,即便衣衫微微淋湿也不见丝毫狼狈的王恪之,也关切道:“舅父和表兄也当心些,莫要受凉了。”她微微顿了下,才低声道:“舅父的事情若是极为重要,也不担心丢了身份颜面,不如去外头商行赁几辆驴车去,比家中这老马拉的马车要快得多了。”
王恪之脸上这微露出几分欢喜之色来,“多谢蘅娘了,果真是个好主意呢。我和阿诵这就去了。”
柳蘅笑了笑,和阿杏几个上了牛车,慢慢悠悠地自侧门出了王府。而王恪之父子之间的对话,她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阿爷,蘅娘,蘅娘为何冒雨出门?只几个家丁护院跟着会不会不妥,不如,不如我跟着上去……”王诵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
王恪之却摇了摇头,全然不似方才在王家的温和,双眼暗沉,“长安要来接柳蘅回去了,她终归是姓柳而非姓王,今日出门,只怕是打听柳家诸事的。她乃是柳氏嫡出女,即便柳氏不像王氏这般拘泥于身份,你与她也是不可能的。”
王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是少年郎独有的失落之色,片刻后才低声道:“阿爷,若是,若是我们谋划的事情成了呢……”
“住口!”王恪之低声呵斥,扭头看了眼身后五六步远的奴仆,都是平日里信得过之人,只是事关重大,一旦泄露了半点风声,自家一家人便是性命之忧了……王恪之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只盼着这雨就此一直下下去才好,如此事情成功的把握将更大了。
柳蘅坐在缓缓悠悠地牛车之上,听着车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耳边是阿杏阿桃几个的说话声。
“三郎主的性格真是温和,由着莫大不敬,哎,难怪十一娘子出事了,也不敢过分追究真相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哪个叫三郎主乃是庶出的呢?现在还算好呢,我听老人说,从前庶子同我等的身份一般,不算家主呢。”
“听说先太翁在世的时候,三郎主差点入仕呢。其实三郎主和刺史大人很像呢。”
……
舅父王恪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想到在府内出事的十一表妹,柳蘅的心不由得一紧,他真如他面上表露的那般温和,丝毫不怀疑十一娘出事的真相吗?
士族经过了皇族连续不断的打压,早已不复南北朝时的荣光,而依旧不愿意自高门士族的高傲中醒来的,已经日渐没落的士族,内里也已经腐烂不堪了。就如同外祖王家,若是真的风骨凌然,便不会容着王三郎还活着了。
柳蘅长叹一口气,微微掀开牛车窗的薄帘,看着雨雾中露出颓败与沧桑之色的冀州城,也许这个时候离开冀州,并非坏事呢。
同长安、洛阳一样,此时的冀州,市坊有严格的区分,刺史府位于冀州城中通仁坊内,过了两道坊门一条长街,便是冀州城较为热闹的东市,这里的商铺一般都是有几分家资的商户所开,其中不乏本地豪族以及节镇燕冀一带的平卢节度使路节度家的家奴所开的铺子。
后者不是柳蘅此行的目标,故而她只是带着婢女逛了逛八宝斋、成衣铺子以及金银头面铺子后,买了些瞧得上眼的东西后,就去了据说在长安也有分行的施家镖行。
柳蘅被人簇拥着进了镖行,镖行的师傅极有眼色,知道柳蘅乃是高门贵女,忙吩咐院中屋中的人回避了,亲自迎了柳蘅进了屋。
“多谢。”柳蘅微微颔首,木屐踩在石板地面上,仪态大方从容,却在瞧见屋檐阴影处一未回避的瘦削青年时,脚步一顿。那满脸阴鸷的青年,分明是三年前被王重害死的小女童的阿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冀州城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了,故事算是拉开了大幕!阿桥求收求评!
☆、心惊柳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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