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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暹道:“你若现在供出谋反之实,我便能即早上书。若是拒不认罪,只有押回长安审问……”杜暹这时想起在兵营时提起赵都督的家人他就马上放弃了抵抗,心下一琢磨,便又说,“你要是被押回长安问罪,就由不得你强辩了,恐怕到时候还会累及家人。”
“我没罪,你让我认什么?”赵都督咬定一口话。杜暹一拍书案道:“不认也罢,将他看好了,改日便用囚车送他回京。”赵都督大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杜暹听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忽然拔出佩剑来割断了绳子,将剑递过去。部将见状忙劝,杜暹抬手制止众人,对赵都督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也没有调兵内战,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觉得无法忍受被审讯的屈辱,这把剑是陛下佩戴过的宝剑,你用它自行了断以谢皇恩!”
赵都督皱眉愣了愣便伸手去接剑,帐中十几双眼睛看着他,一时都沉默下来。杜暹又道:“有一年刺客在华清宫惊驾,当值的羽林军将校以死谢罪,故被免去了罪责,妻儿老小甚至还得到了抚恤。你若以死表悔过,相信朝廷不会太过苛责。”
赵都督听罢缓缓将剑反过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瞪圆了双目道“我没有谋反”,然后猛地按剑柄,剑锋应声穿进了他的前胸,只听得扑通一声,他软软地跪摔到了地上,一屡鲜血渐渐从身体下流了出来,帐中很快就一阵血泊。
“抬下去罢,将尸骨运回长安。”杜暹拔出血淋淋的剑来,淡定地吩咐道。
到得下午,忽报长史王贤之在辕门外求见,杜暹回顾左右说道:“另外一个心虚也送上门来。”明光军部将樊书虎笑道:“话说这幽州要造反,大总管刚到一天,不费吹灰之力就平了。”
过得一会儿就见一个比杜暹还白胖的官儿被军士带进账来,自报家门正是幽州长史王贤之,王贤之看起来十分和善,一张和瓜一样圆的脸和蔼可亲常带笑容。他对着北面正座上的杜暹打拱作揖,脚下站的地方本来有一滩血迹,不过已经被血冲洗过了,不低头注意看根本看不出那里的淡淡血迹。
“这是幽州城官民对杜总管的敬意之情,请过目。”王贤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帖子来。军士在杜暹的授意下接过来传上去,杜暹打开一看,一眼就了然这玩意不是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一份礼单,上面罗列着各种贵重物品的条目。
杜暹道:“赵都督上午被捉过来,已经自裁谢罪了。王长史这是……想贿赂本官?”
“赵都督已经……”王贤之的笑脸已变得十分难看,脸色也白了,忙又说道,“岂敢岂敢,怎能算贿赂?不过是一点心意,请杜总管及诸将士兄弟笑纳。”
“东西呢?抬进来瞧瞧。”杜暹不动声色地说道。
王贤之无奈只得叫人把东西抬到军营中军来了,他此时已感觉有些不妙,但又没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垂手站在那里。箱子被抬进大帐中后,杜暹立刻就叫人当众打开,王贤之想阻止已是不能。
箱子一开,只见里面全是黄金、玉器、珠宝,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宝物让单调朴素的军用大帐中一下子多了几分色彩。众将全都瞪眼瞧着箱子,无一例外。而王贤之的额上已布满了汗珠。
杜暹不动声色地走到箱子旁边,伸手从五光十色的东西拾起一块玉来,对着门口的光线饶有兴致地欣赏。王贤之强笑道:“这是上等的蓝田软玉,温润纯粹犹如君子,正配杜总管这样的君子啊。”
杜暹一边听着一边还点头道“是块好玉”,但看完后仍旧丢进箱子里,回顾部将道:“瞪什么瞪,这些东西咱们敢拿?瞧瞧幽州的王长史,做了几年长史,竟能刮到这么多东西!也好,这是意外之财,杜某不敢这么就让兄弟们拿了,不过定个规矩等上了战场按功劳和斩杀用这些玩意奖赏,只要打了胜仗,朝里也不会追究咱们。”
将领们一听顿时欢喜起来,有人道:“这个法子好,杀敌领赏拿着心里也踏实,要是就这么分了还怕被查呢。”大伙一听顿时哈哈大笑。
只可怜那王贤之本来是想讨好杜暹一个人的,现在倒好,杜暹看来是想既收钱又不给面子……王贤之一张脸上的善笑哪里还有半分,变得比哭还难看了。
杜暹拍了拍箱子道:“传令下去,斩杀俘虏契丹首领李失活、奚王李大酺任一者赏此箱中的宝物任意二十件,并奏报朝廷另行封赏;夺营州城上敌旗者、在战阵中破敌立功者,赏宝物十件。余者斩敌军首级者以售卖宝物后的钱币分赏。”
“得令!”
杜暹又看向王贤之:“王长史,这些钱哪里来的、打算用来干什么?你去长安后不仅要交代谋逆之实,还得把这些钱财说清楚才是。”
第四十一章铁炮
次日一早杜暹率明光军拔营进入幽州,又令部将杨猛等携幽州健兵三千余随行入城。时幽州刺史空缺,州务原由长史王贤之领,王贤之被逮,州治已失去政令中枢。杜暹便下令幽州实行军事管理,以军令代替州衙施政。城中有南北、东西两条宽阔的大道,因幽州聚集的军队越来越多,为了调动灵活,这两条大路也进行了清理,官民的车、马未经允许不能在大路上行进。而路上行走得最多的就是成队列的步骑甲兵,于是幽州的战争气氛愈来愈浓了。
杜暹一面下令将放置在河东的四门大炮东调,一面又从河东、河北各地都督府调集正规军,大军云集幽州,所需粮草物资也相应增多,只能征发民丁壮丁运粮。每当要进行战争时,各项工作主要靠人畜之力,地方上难免征调日加、百姓疲惫,也是无可避免的。
河北大族卢氏及几家大姓出粮出人资助杜暹军进行战争准备,又积极发动百姓,让杜暹等外来的官将在实施军令时少了许多阻力进行得更加顺利。所以当有人向杜暹告发卢氏与王贤之、赵瞿等勾结谋反时,杜暹置若罔闻,将告密的信给压了下来。
六月中旬,从河东过来的除了一部健兵和四门大炮,还来了一个老头子:薛讷。他是收到杜暹中军的公文应邀来到幽州的。薛讷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此时正在河东一个地方做长史,从资历上他比杜暹老得多,威望也是不低,可是近几年长安中枢的人员换了多次,薛讷又没有参与长安权力争夺的那些事儿,自然容易被排挤甚至遗忘,如今和皇帝身边的红人杜暹实在无法相比。数年来朝里格局多变,连国号都变了,薛讷这个历尽唐、周、晋三国的老臣还能干着一份长史的工作,也是他有威望的证明。
薛讷一生在好几个地方经营过仕途,但呆得最长的地方就是幽州,镇守东北边关前后历经二十年之久,可谓经验丰富对当地十分熟悉。可是当初朝廷在决策对东北用兵时,薛崇训都没想起这个人,大臣们也无人提及。反倒是杜暹想起来了,便将他请到了幽州,继任王贤之暂代幽州长史。
薛崇训和薛讷一个姓,而且籍贯同是河东,不过他们并不是一家。薛崇训家是河东士族门阀,而薛讷那一家却是将门,家庭背景便是有区别的。“三箭定天山”的名将薛仁贵便是薛讷的父亲,薛讷因此也是武将之材,不过自唐以来官场上文武分家并不严格,做武将的人也能出任诸如长史等官职。
杜暹与诸将一并去巡视刚刚运抵的大炮,让薛讷同行。只见薛讷头发胡须都快白完了,却与诸将一并骑马于马上神情自若,身体看上去仍然硬朗,诸将便笑成“廉颇”,又有人称之“国姓”,薛讷神情之间并不以姓薛而自得,显然没有多少攀附新君的态度。众人见之多半在心里感叹怪不得这么老的资历不得重用。
“薛老将军以为此战应如何取道?”杜暹回头问了一句。其实他们军府早已制定出了作战计划,杜暹并没有向薛讷这样一个局外人征询意见的意思,不过是想探探他的军事见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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