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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虽说回了广州,但在蕙娘刻意的控制下,她是过了十多天安静清闲的修养生活。每天除了卧床静养,就是和杨七娘及孩子们闲话。许三柔、歪哥、乖哥天天都来看她。蕙娘得闲考察他们的功课时,歪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敷衍塞责,对于四书五经兴趣不大,杂书倒是越看越多。乖哥也是一样离经叛道,只有算学突飞猛进,蕙娘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和杨七娘去苏州看工厂时,杨七娘一路给他辅导数学,乖哥倒是学出了兴趣,现在回来了也经常捧着书去找杨七娘。倒是许三柔,什么功课都极为优秀不说,听说现在除了弗朗机语、法语以外,英语也说得很流利了。还有在学罗刹国的俄罗斯语,在语言上的天分,很是令人赞叹。
两个儿子和她分别久了,也十分依恋蕙娘,再加上她见识又广博,说话又风趣犀利,最重要现在又得闲,过了几日,连许十郎都愿意到蕙娘屋子里来做功课。这天也不例外,大家用过午饭,午睡起来,蕙娘吃过了安胎药。几个孩子便涌进屋内,各自捧着功课在做。歪哥过得一会,又不耐烦起来,只是轻声骚扰许三柔,问她,“这个东西,英语怎么念呀?”
乖哥和许十郎头碰头写大字,乖哥口里还在念一道除法题,念着念着,落笔就歪了一歪。蕙娘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冲蕙娘讨好地一笑。正要说话时,忽听外头脚步声响,杨七娘罕见地沉了脸大步走进屋内,完全失却了从前的仪态。
众人都有些吃惊,蕙娘抬头疑问地看了她一眼,杨七娘叹了口气,却先不说话,只是冲孩子们摆了摆手,道,“孩子们都出去吧……我们大人有话要说。”
一般说来,她是很少让孩子们回避出去的,几个孩子都有些惊疑,却还是乖乖地退出了屋子。蕙娘冲杨七娘抬起一边眉毛,没有说话,杨七娘将一封信放到她跟前,忽地长出一口气,她极为疲惫、极为沉痛地道。
“我族兄杨善榆,前些日子……忽然去世了。”
☆、.
317、合作
蕙娘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她猛地半坐起了身子,一时竟有些晕眩,好半晌才缓了过来,因尖声道,“怎么会这么突然?怎么去世的说了没有?难道就是那样突然就――”
“长期劳累,本来身子就不好,又不能善自保养,往自己身上压了太多担子。让他来广州,也是想让他在路上好好休养一下的。”杨七娘低沉地道,“没想到就是七天前,他在宫中和皇上说话,晚上就歇在宫里,第二日早上就再没醒来……我这里也是刚得的消息,到底是为什么去世,是否有人毒害,目前还没个定论。”
蕙娘虽然和杨善榆没有交心,但也算是多次见面的熟人了。兼且他天才横溢,天威炮让大秦在海外多了多少底气,真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想得出来。对于杨善榆的去世,除了惋惜一个年轻熟人的夭折以外,她且还有些说不出的恐慌感:海外诸国的发明实在是太多了,她总觉得他们正在迈着大步子追赶大秦。而大秦唯独最有创造力的天才,却又去世得这么早,这么可惜……
在如今的广州,和她有相同感觉的只怕也就是杨七娘一个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杨七娘摇头叹了口气,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许久方低沉地道,“这下好了,蒸汽船本来就是他在主导研究,如今连个接手的人都寻不到。善榆的那些老师和学生里,不知要再过多久,才能出现和他相仿的天才了。我本已特别树立好技工也能功成名就的标杆,只可惜现在的聪明人,还是更愿意读书考科举。没准这蒸汽船,真就没戏了……”
蕙娘忍不住道,“这怎么能行?你也听我说过了,蒸汽船几乎是足以改变海战办法的发明。现在我们是有天威炮,还能和他们拼一把,若是换做从前那样的配备,我们哪能逃回广州?这东西……我们真是难以研究出来?”
杨七娘犹豫了一下,道,“如果善榆能放下火器,专心研究,他和造船师傅配合,两三年内还是有一定希望可以研制出来的。造船毕竟是比较专门的技术,蒸汽船的要点就在于要在船身中规划出动力结构,其实这个更需要的是一个娴熟的,了解蒸汽机原理,脑子又活动的老船工。可是这样的人,也不是说有那就有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大秦的这些工匠,多半都是固步自封,有什么发现那也是尽量自己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交流。现在他去世了,余下他身边那些人,都是更热心于搞火器的,就是过来搞船,几年内也很难拿出成果的。”
“几年?”蕙娘皱起眉,“几年时间,都够英国人换代了。且还不是十拿九稳,这件事我看不能这么办,实在仿造不出来的话,还不如派人到英国去贿赂收买,用尽各种办法盗窃了图纸回来。按图索骥那总会了吧?――现在,蒸汽船不能不开到天津去了,而且还要尽量完好地开过去,要把皇帝请到天津看看它在海战上的表现……你表哥也是深知蒸汽船厉害的人,有他敲边鼓,派人渗透到泰西那边去获取情报,虽说也是个渺茫的办法,但亦是值得一试。”
她三言两语就拿出了一个办法,显然令杨七娘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她有些自失地一笑,歉然道,“这些年来,我是当惯了命妇,从来也没觉得自己能直接和皇帝对话。总觉得他是个管头管脚的古板婆婆……这样的心思真不知何时能改,其实你说得对,最着紧的人应该还不是我们,而是天家和朝廷才对。现在时代不同了,要走出去谋求制海权,军备更新换代肯定也会被重视起来,也许局面,不会和我想得一样糟的……”
制海权,这个词语倒是很新鲜,蕙娘咀嚼了片刻,才道,“你也放宽心,这件事你不能管,我都一定要出头。我们自己没有蒸汽船,怎么去维护在吕宋的权益?这件事不但要办,而且要着急地办……”
她瞥了杨七娘一眼,在心底犹豫了片刻:杨七娘刚才也是把态度表露得很明显了,不管她对鸾台会知道多少,只要它不来坏她的事,杨七娘也没兴趣多管,也许在必要的时候,还能稍微合作一把。这么说,虽然许家和鲁王是水火不容,但她本人对新**那边的鲁王势力,应该没有太多的反感……
若是换了别人,此事她未必会说得太白,透露出自己对新**的了解,作为权家主母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圈子里,逢人只说三分话,是绝不能触犯的铁则……
“在新**的那一位,”蕙娘轻轻地说。“现在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你也知道,英国在新**有一**殖民地,两国的联系是十分密切的。那一位在新**,是蒸汽机的大户和专家,如果一定要去追寻的话……在英国拿不到的东西,也许在新**能拿到,也是难说的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文同种,就算矛盾再大,也不是不能谈买卖的……”
杨七娘的眉头蓦地一跳,她略带惊疑地望了蕙娘一眼,像是在探寻着蕙娘的用意,又像是在思忖着她抛出的信息。过了一会,她才点头道,“鲁王在新**的摊子,的确是铺得很大。这几年每年通过广州,从南洋转道去新**的人,都在数千人左右。其实若不是我劝升鸾睁只眼闭只眼,他们也未必能走得这么轻松,大秦人口太多了,多走出去几个,占一些地盘,我看不是什么坏事。”
蕙娘这里,才泄漏了自己对新**的高度了解,杨七娘立刻就投桃报李,把自己的一个小把柄送到了她手上。虽然双方都没什么真凭实据,但这起码也是表明了她的诚意……和一个聪明人互相释出善意,的确是让人快慰的一件事,起码能多添了一份信心:两个聪明人合作,做起事来也许会容易很多。
“我们在新**没有可以使用的人手,”蕙娘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件事我也觉得拉扯进燕云卫有些不妥,不过,山东一带现在的确是有船过新**去,若是几条路都走不通的话,这条线,我可以试着牵一牵。”
杨七娘瞳仁一缩,“鲁王那边,已经走通新**过来的航道了?”
她的口气是如此肯定,以至于蕙娘立刻跟着问了一句,“新**那边一定有航道过来?”
就是这一点,现在大秦上下还没人能够肯定呢,就连泰西人都不大敢从日本直接航往新**。杨七娘却是毫不考虑地点头道,“有啊,从俄罗斯那边的白令海峡过去,那是最近的了。**人通过这条航路已经把阿拉斯加给占了,不过那边就是千里冻土,现在还根本都不值钱,也没什么人烟。要不是我也不知鲁王在新**都于哪里落脚,我还想建议他把阿拉斯加给买下来呢――不过,从阿拉斯加往新**内陆走,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气候严寒、变化多端,并不很适合航海。鲁王也许是走通了另一条航线,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从新**过来,是绝对能走得通的,这一**都是洋面,上面没什么别的岛屿、**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杨七娘没提,蕙娘也就不会再问了,但她的语气是如此肯定,也令蕙娘相信,此事确然如此不假。她道,“既然如此,那你知道从新**过来要多少时间么?如是不远……”
如是不远的话,那日后鲁王和皇帝之间,也许会再起风云。朝廷对于鲁王的态度,就会非常坚决,毫无转圜余地了。杨七娘犹豫了一下,缓缓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毕竟,帆船靠风力,风向这东西我没走过也很难给你个回答。而这蒸汽船靠的是煤,跨洋走这么长的路,它自己装的煤都不够烧的呢。要凭蒸汽船跨洋来袭,对中途停留补给的岛屿是有要求的,好像从新**过来,没有什么大岛啊……”
她说得鞭辟入里,蕙娘也没什么好问的了。眼看现在得到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些了,她便决定道,“先双管齐下吧,你这里也组织人赶快随船北上,研究蒸汽船的构造。到了天津,请封子绣出面尽力说服皇上。日后该如何办,就随机应变了,反正这件事,我也是给你撂下话了:就看在吕宋我们宜春号也有份的公司上,必须得造出来。有什么事,我们俩尽可以商量着办。”
杨七娘沉吟了片刻,忽然浅浅地呼出了一口气,她瞅了蕙娘一眼,多少有些感慨地道。“女公子就是女公子,办起事来就是痛快爽利,和你合作,真是一种享受……”
蕙娘道,“难道我从前办事不痛快吗?”
杨七娘笑了笑,倒也没讳言。“也许是从前,我们两人不算志同道合的缘故,虽说看得出你的能耐,但和你打起交道,我却觉得有点痛苦……”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杨七娘又叹了一口气,她轻声道,“不知善桐现在,心里该有多难受。虽然她和她娘关系不好,但兄妹间却一直都是很亲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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