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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深说了平身,他虽然觉得欧阳氏装模作样,但容戡既然恰好来了,也不能不问上一声,容戡也是太医院中风评靠前的太医之一,名头虽然比不上任太医,但身为院判亲传的入室弟子,医术自也是好的,更难得他年纪甚轻,如今不过三旬不到,所以比之任太医与已经年过六旬的院判更经得起奔波之苦,姬深这回出猎特特带上了他——任太医年已老,且除了太后与姬深之命,等闲之人也请不起他,若无意外,这容太医便是下一任的院判了。
得院判照拂,容戡在邺都时也是经常为姬深请脉的太医之一,所以到了御前并无紧张之色,拱手禀告道:“臣奉圣命去凝华娘娘处看过,凝华娘娘此病有些不妥,臣以为最好待病情稳定之后,立刻移回邺都请家师并任太医一起诊治!”
姬深方才还觉得欧阳氏故意拿乔,乍听了容戡的话不觉吃了一惊:“欧阳氏当真病了?”他这话一出,阮文仪只想拿袖子立刻遮住了脸,牧碧微、司氏两人虽见沾露闻言身子一颤,心头大觉快意,却也不免有些感慨君恩莫测。
容戡倒是心平气和,道:“回陛下,凝华娘娘的确病了。”
“究竟是什么病,怎的一晚上功夫发作得如此厉害?”姬深将信将疑的问道,方才司氏尝言一晚上功夫欧阳氏哪里就病得需要身边青衣一大早的跑到正殿来哭诉却是被他记住了,如今虽然容戡确认,姬深还是有些狐疑,要说转夜过来就病倒也不是没有——比如何容华,染了风寒而已,容戡居然说要送回邺都去诊治,甚至还提到了院判与任仰宽之名,显然是觉得欧阳氏病得极为厉害了,这也难怪姬深不太敢信。
“据臣看来凝华娘娘前几日怕就着了凉,只是一时间不曾发作出来,因此不久前急火攻心,便引起了阴阳偏胜,致阳火上扰不能归元,而风火相煽使真元亏损……”容戡叹息道,“臣诊为卒中之相!”
听到卒中二字,桃枝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用力捏了自己一把才没失声惊叫出来——卒中俗称中风,一般来说都是年高或体肥者易患,欧阳氏如今未及双十,她又生得骨肉匀停,哪里有一点点会染上这等病症的人了?
想到此处,桃枝对牧碧微当真是忌惮无比,容戡医术也算高明了,那阿善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瞒过了他的眼?
姬深听得卒中二字亦是脸色一变,沉声道:“有几成把握是卒中?”
“回陛下,臣看脉相有五成。”容戡道。
姬深闻言,起身在殿上来回踱了几步,沉吟不定,司御女却因自己方才之言,花容失色道:“陛下,凝华娘娘正当盛年,如何会染上了卒中之症?妾身实在不敢相信啊!”
姬深还没回答,下面容戡却立刻道:“陛下,臣虽然学艺不精,但凝华娘娘纵然不是卒中,恐怕也是风邪入体,只是娘娘执意不肯现容相见,医家望闻切问,臣今日只得切问二道,自然没有把握确诊!”
司御女担心姬深当真准了容戡所求,将欧阳氏提前送回邺都,还不知道她要在太后跟前说些什么,届时圣驾一回邺都,恐怕太后就要收拾自己,原本她有孙贵嫔为依仗,倒也不是很怕太后,问题是如今孙贵嫔落了下风,司御女自然要顾忌了,不想她说话太急,没留神容戡还在,一听容戡这话就知道自己无意中又得罪了副院判,不觉咬了咬牙,看向了牧碧微。
牧碧微明白她目中之意,方才邵氏过来哭诉欧阳氏病重,却被自己与司御女一搭一唱的挤兑走了,还让姬深以为欧阳氏乃是无事生非,不想如今太医过来说了欧阳氏是当真重病,邵氏岂有不告诉欧阳氏的道理?若叫欧阳氏这时候回了宫,自己与司氏当然是首当其冲!
她思索了一下,对姬深道:“陛下,奴婢虽然不知容太医医术比任太医如何,但想来容太医既是院判入室弟子,又是这回随驾太医之首,想来也是好的,因此容太医说凝华娘娘似有卒中之相,奴婢以为不可忽视,只是……听容太医的话,太医方才去与凝华请脉时,凝华不愿意露面,才使容太医不敢确诊?”
司御女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卒中之相
姬深才因为容戡言辞凿凿的信任顿时又因为牧碧微这轻飘飘的一句狐疑了起来,他止住原本到嘴边的话仔细盘问起了容戡:“卿去诊断时欧阳氏为何不肯露面?”
梁承魏制,前魏的风气奢靡而开放,便是没出阁的女郎请医问诊,身边只需陪了两个使女也是不打紧的,宫中妃嫔召太医断脉,一向不忌内外,有时候妃嫔卧榻难起,太医告个罪就直接趋榻望闻切问也是寻常,欧阳氏的举止实在是可疑。
容戡瞥了眼牧碧微,拱手道:“回陛下,臣方才至凝华娘娘处,虽然进了内室,但邵青衣使人四面垂下帐笼,娘娘只露手腕由臣上前诊断,原本臣请求看一看娘娘如今的脸色,也好确定药方剂量,但邵青衣说娘娘心绪不佳不想露面,叫臣自行斟酌就是。”
说到这里,姬深目中疑虑渐浓,看向了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沾露:“可是如此?”
“回陛下,容太医到时奴婢恰好去了厨下给娘娘盛粥,进内室时恰逢容太医要来禀告陛下,邵青衣就随手指了奴婢陪太医过来了。”沾露谨慎的回道。
司御女惊讶道:“沾露你可是凝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听说含光殿里邵青衣以下,便是沾字辈的露、雪、霜、雨,其中以你为首,怎么你连自家主子病的轻还是重都不晓得?这到底是哪门子做人奴婢的道理!”
司御女是孙贵嫔宫里人,对德阳宫上下,向来只有往死里踩的,自然不肯放过了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牧碧微在旁淡然一笑,状似劝慰姬深、实则提醒道:“陛下莫要担心,奴婢听着沾露之所以不知道容太医诊治经过,那是因为她当时正去了厨下给凝华娘娘取粥,既然能够喝粥,想来凝华娘娘就是急火攻心了,料来也无大事的。”
姬深顿时醒悟过来,狠狠瞪了一眼沾露,沉着脸问容戡:“你可确认自己诊断之人的确是欧阳氏么!”
这话问的容戡立刻面露惶恐之色,拱手道:“陛下明鉴,臣虽然从前也给凝华娘娘诊断过数次,然所谓非礼勿视,邵青衣说帐中之人是娘娘,臣如何能凭一腕而断人呢?”
这就是表示他也不能确定了。
姬深听得此话心中基本就断定了欧阳氏果然是在虚张声势,他面色阴沉欲滴!
阮文仪见状担心他盛怒之下发作了欧阳氏,到时候回了邺都高太后心疼甥女定然也要怪自己在旁却不劝说,他又知道姬深为人刚愎,如今既然认定了欧阳氏是装的,那么若直接给欧阳氏说话,必定不能让他对欧阳氏消气,反而是将自己拖下水,当下咳嗽了一声,上前道:“陛下,出猎的时辰到了,想来飞鹤卫已在行宫外等待,陛下莫如先去行猎,至于凝华娘娘的身子,不如请容太医先开几个方子调理着,回头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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