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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重器,如此轻忽,也难怪蒋遥与计兼然痛心疾首,连带如今对自己也看不顺眼了。
“奴婢谢陛下!”牧碧微眼中媚色欲流,抬手将桌上瓷盏反转了一个,倒了一盏热茶递与姬深含羞道,“奴婢进宫来只为伺候陛下,以赎父兄失关之责,然而陛下非但容奴婢窃居女官之位,又赦奴婢父兄之罪!实在是天恩难测、圣怀无量!奴婢卑微,无以报陛下隆恩,只得以茶相代,聊表心意!”
牧家家声虽然完了,可父兄人都保了下来,况且还能够就任清都尹与清都司马这样的职位,可见就算在牢狱之中受了苦,身子骨应该还没坏——至于家声,那些个传承了上百年的家族,谁家还没点儿灰头土脸的时候呢?牧碧微虽然慑于太后的警告,没敢与牧齐、牧碧川碰上,但看到他们的背影,步伐稳健,心里也是长松了口气,此刻满心欢喜,不遗余力的吹捧着姬深的宽宏与隆恩,将书上看到的赞扬明君的措辞一股脑儿的砸到了他头上,听得萧、宋二人都是微微蹙眉。
姬深自觉完成了承诺,又觉得牧碧微所言皆是发自肺腑,对她所敬的这盏茶自然不会推辞,他喝得爽快,聂元生在旁抚掌笑道:“陛下亲自提了下官今儿在朝会上也是替牧将军说了话的,怎的青衣权当做没听见,只顾着敬陛下?足见青衣眼里真正是只有陛下!”
“聂侍郎这话说的,奴婢哪儿敢怠慢了侍郎?”牧碧微闻言,心下一跳,面上笑意盈盈,对姬深道,“侍郎这是要向陛下讨赏呢,却非要扯上了奴婢说嘴——聂侍郎说奴婢眼里只有陛下,岂不是在提醒陛下也莫要喝了奴婢的茶就忘记了侍郎吗?”
“元生若是看中了什么自己拿就是,哪里还用得着与朕转着说话?”姬深却是哈哈大笑,顺势携了她的手与自己同坐,见状萧青衣与宋青衣同时咳嗽了一声提醒,但牧碧微却如若不闻,大大方方的顺着姬深的意思坐到了他身旁,笑嘻嘻的望着下首的聂元生道:“却是奴婢妄自揣测聂侍郎了!”
聂元生安然笑道:“原是想借青衣之手再讹陛下一盏茶吃,却不想青衣这样惦记着陛下,连盏茶也要吝啬了。”
姬深对他一向信任与纵容,便道:“既然如此,微娘……”
见他有应允之意,萧青衣再也按捺不住了,重重咳嗽了一声道:“陛下!这与礼不合!”
宋青衣的性格其实比之萧青衣还要耿直一些,只是开口比萧青衣慢了一步,脸色却更加难看,语气也极为生硬:“牧氏,御驾之前谁许与你陛下同坐?”
牧碧微见宋氏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自己,二话不说,目中光芒潋潋,带着几分怯怯就往姬深身上偎去,双手扯住了姬深的袖子暗中用力拉扯着……姬深皱起了眉:“你们退下罢!”
“陛下,太后遣奴婢二人在宣室伺候,既是为了陛下起居方便,也是为了可以劝谏陛下!”萧青衣慎重道,“牧氏是伺候陛下之人,非同一般女官,何况聂侍郎不过区区六品给事黄门侍郎,青衣却乃五品女官!如今却叫青衣为侍郎斟茶,此举于礼不合、颠倒尊卑不说,其实方才陛下更不该将前朝之事说与牧青衣听!陛下乃是高祖皇帝亲自抚养长大,焉能不知高祖皇帝最厌女子自恃宠爱扰乱朝纲,先前庞贵妃为其子济渠王谋夺储君之位,多次在高祖皇帝跟前进谗诋毁先帝睿宗,因此被高祖皇帝下令逐出宫闱,废去贵妃之位,又将济渠王严厉斥责!饶是如此,先帝与济渠王之间兀自留下了罅隙,才有了先帝承位后济渠王试图谋反、被合支处死的结果,使手足相残!睿宗皇帝因此留下了后宫不得干政之命!陛下身受高祖皇帝生养之恩,乃是先帝嫡出之子,又身负社稷,岂可不遵先人之命?”
姬深自幼被梁高祖抚养,平生听惯了祖父与父亲两代并若干名师大儒的长篇训导与繁琐的告诫,最恨的就是旁人长篇大论的指责他不守祖训、政事荒芜云云,又何况他才解决了牧齐父子之事,正被牧碧微夸的天花乱坠,心情大好,萧青衣这么番话不啻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中大恨,厉声道:“尔既知后宫不得干政,可知道男尊女卑、君奴之别?!朕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莫非还要问过了你们这两个贱婢不成?!”
萧青衣被他这样当面责骂,却不见半点儿惊怕之色,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自恃有高太后做主,依旧恭敬的回道:“男尊女卑自是天道,奴婢与陛下相比那更是犹如云泥,陛下一言一行,自然也无需过问奴婢们的意思,但陛下举止失当,奴婢们及时规劝,亦是份内之事。”
“滚出去!”因姬深是嫡幼子,而梁高祖长寿,睿宗皇帝登基时年纪已经不小,姬深在祖父高祖身边的时候就被林林总总的规矩苦苦束着,到了睿宗皇帝时,因睿宗自己登基就是经过了一番波折,踩着异母弟弟的尸骨才坐稳了皇位,而高太后虽然出身望族,外家势大,但一来姬深乃是嫡幼子,与他同母的安平王、广陵王都非蠢钝之人,其中广陵王自幼敏而好学、为人处事豁达大度,在朝野上下素有贤名,睿宗不免要担心姬深难以压服这两个兄长,二来高家不仅仅是望族,在高祖起事时,更有从龙之功,因此一个不小心,难免造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望子成龙之心过于急切,对姬深的调教更是严厉无比,姬深好容易捱到了自己登基,却还有高太后并左右丞相虎视眈眈的盯住了他,对这两个高太后派过来的女官更是毫无好感,他虽然不屑与女子计较,但对生得不美、也非年少的女子可没什么好脾气,当下拂了拂袖子,漠然吩咐阮文仪。
阮文仪心里叹了口气,小声对萧氏、宋氏道:“两位青衣,且退下罢!”
“阮大监……”阮文仪虽然是梁高祖为姬深挑选之人,但对高太后一向敬重,因此这会硬着头皮出来圆场,宋氏还待说什么,到底萧氏觑出姬深动了真怒,牧碧微也似笑非笑的靠在了旁边斜睨着自己两人,看那模样若有机会绝对不介意落井下石,暗扯了她一把,两人默默退了下去。
见萧、宋退下,姬深颜色稍霁,牧碧微仗着这会正得他之意,撒娇撒痴,不多时又哄得姬深解了颐,偷空,牧碧微却朝自萧氏出言劝谏后便一脸若无其事的聂元生笑了一笑——她就知道这位聂侍郎不安好心,不过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绝了自己与萧氏、宋氏交好之路,今日呵斥她们的虽然是姬深,可事情既然与自己有关,自己哪里有不被跟着记恨的道理?
何况这两位都是明着的高太后的人,经此之后,恐怕高太后对自己更加厌恶了。
聂元生这么做,难道是逼着自己不得不向他低头吗?
牧碧微依在姬深怀里掩袖冷笑,她可不是叠翠,由得人三下两下的就收服了。
归来
宫里牧碧微如释重负,终于迎了独子长孙归来的沈太君却眉间愁色难消,看着面前明显消瘦了许多的牧齐与牧碧川,再想到宫里的嫡孙女,沈太君面上老色更盛,这让牧齐进了门,还没跪下请罪,就先吃了一惊,声音都变了:“母亲怎变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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