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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五十四章
周氏这一病,可把路氏和任丰年的行程拖住了。到底是祖母,哪里能不顾上她便去浩水县享乐?当真一不做二不休地走了,事情才叫麻烦。这同小人交际,最应当看顾全面,否则有的好苦恼了。
任丰年没安生多久,那头任玉年倒是回家来了。二房独子出了那样的事情,又是她这个亲姐姐牵的线,寻常人该羞愧地要死了。只任玉年倒好像浑不在意,回了家该吃吃该喝喝都照常。
任玉年倒是来见了路氏一面,不过也就是同这个多年未见的大伯母说说话,唠唠家常便无事了,没到饭点便起身离开。
听闻任玉年是来向周氏建议的,只说王家那头请了个老举人给王氏家族旁支的孩子教课,最要紧的便是给任禄年当先生。
任玉年看着面带老态的祖母,面上叹息道:“祖母,我也知晓,禄年的事体是奉昌的错。原他也是好心,要带禄年出去见识见识,不成想却遇上那样的事体,他也很过意不去。”
周氏又听到一次禄年的名字,想想自己养到这般大的孙子,如今却成了瘫子,口头便涌上腥甜。她靠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府里的采买账册,蹙眉淡淡地道:“也不怪你男人,是禄年没福气罢了。”
刚出了这事儿,周氏自然是愤恨无比,恨不能生啖任玉年的肉,只恼任二奶奶怎么生出这么个丧门星,把她孙子害瘫了。现下这么些日子过去,也够她权衡利弊了。到底还是颂年这个尚且健康的小孙子重要,旁的于她皆可不在意的。
任玉年知晓周氏不会大骂她,不由露出惭愧的神情:“祖母,这事儿是王家不周到。故而婆母一直念叨着,要好生补偿。故而倾了全族的人脉来,寻到这位举人先生,说是要教颂年成才的。您若不放心,也可去叮咛着。我和奉昌也愿意为颂年铺路,将来手头的人脉皆有他的一份。”
王家虽是乡绅人家,从前却是出过进士的。虽则如今没落了,族里官职最高的王老太爷,也不过做到八品,但也不是从前的任家能比的。
任家虽也是乡绅人家,却没出过进士,上一辈也只有没当过官的举子。倒不是不想出仕,只举人想当官到底不比寻常进士容易,任家也没那个人脉,故而是搁置了。
周氏心里头也挺满意的,到底玉年也是她一手带过的孙女,如今将功补过,虽不能掩盖她做过的错事,到底还算可用的。当晚便把任玉年留下吃了个饭,任玉年自然也笑眯眯应和。
任颂年这棵独苗苗有了出路,周氏心里头的大石头便也就放下了,不过半旬时日,精神便好了许多,也能下床能走路了。
路氏便也没同她耽搁,又呆了三五日功夫,只说老爷那头还在浩水县里等着她们娘俩,既然婆母身上大好了,她们这做妻子做女儿的,还要回头去侍奉任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氏也不能留着路氏再多磋磨几日,不情不愿明里暗里戳上几句话,便放行了。
任丰年撩起帘子,看着任家大院的砖瓦一点点从眼前掠过,心里也松了口气。
每次回任家,她总觉得十分憋屈难受,又想起路氏这段日子对周氏的温顺恭谨不由对她娘道:“娘,这段日子祖母总是明里暗里挤兑您,你为何都不还口?咱们都已经分出去了,再者爹爹如今的成就,早就不用再看他们脸色过活了。”
任丰年也不是不在意名声,只是名声能值几分钱?周氏待大房如何,甭说是自家人,想必外人也是知晓的,便是路氏稍稍有不恭,寻常人又谁会指责?
路氏微微一笑,拍拍任丰年的手,答非所问道:“阿辞,你觉得怎样能让你憎恶的人得到报应?”
任丰年想了想,又想起被贬的张姑娘,吸一口气道:“若能保全自己,还有家人,我会让我憎恶的人付出代价。若是不能,那便只能心宽些了。”
路氏看着车上的绸布的纹路,揽着女儿轻声道:“娘也有憎恶的人啊。但阿辞,你记着,娘不会让你遇着危险。”丁点也不能。
任丰年有些明白路氏在说什么。路氏对周氏的恭谨,也许只是为了她。任丰年一个小姑娘可以脾气古怪些,可以顶撞旁人,周氏即便厌恶也不会多想。只路氏不能,她的态度便是任豪的态度,她需要当一个温顺的媳妇,这样能牢牢的稳住周氏。
车轮轱辘轱辘颠簸,任丰年有些吃力地眯起眼,在路氏怀里打瞌睡。路氏却仍旧很清醒,脊背挺直坐在车里。
她又想起十多年前闷热的夏日,那是她不敢回想的噩梦,也是她痛苦的根源。所以为了深深剜下那块腐臭化脓的血肉,她费尽了心机。但愿一切不要白费。
浩水县在长安周遭,不过一日多的功夫便到了。此时已是初春时节,任豪也将将上任。
浩水县临水,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同临长安,西近远江,乡民们有以捕鱼为业的,也有种地织丝的,虽不比长安繁华,却是个富庶美丽的地方。亦有着“小水乡”之称,虽比不得江南那大块儿自成体统的富饶,却也因着临近长安,气候又因临水而湿润绵软,故而极吸引达官贵人。
任丰年她们到时,已是黄昏时候,月上柳梢,岸边人家挂的红灯笼朦胧的映照起远江的湖水,几艘乌篷船悠悠从远处飘来,带来江火点点,原是渔娘在四角上点起了油灯。
任丰年下了车,有些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她一直晓得任家是很多年前从江南迁移过来的,她自己的长相上,便带有几分江南味儿,却从来无幸见水乡繁华柔婉之景,如今得见,不由微微翘起唇边。
任豪这个点已经下了衙,正在新家里头等着任丰年母女。任丰年一下车,便见到父亲同一众管事在门口等她们。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她初至平遥时的彷徨不平,皆随着她此时见到面容苍老的父亲时而烟消云散。
任豪瞧着老了许多,一双眼睛却愈发有神,他抱起如今唯一的女儿,闭上眼睛:“回来,回来就好。”
任丰年有些难过,她晓得父亲是想起任想容了。她低下头,红了眼睛:“爹爹,是阿辞不曾照看好妹妹。”
任豪拍拍她的肩膀,并没有去责怪,望着黄昏的天边叹气:“不关阿辞的事,人各有命,谁也没法去左右旁人的命数。想容和葛氏二人,或许能在地下,母女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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