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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行来,李怀信都把自己捂得很紧,她便知道他怕冷,如今在这河谷之中,正是夜深最冷的时辰,他们二人又浑身湿透,不断滴着水,她指了指一处崖壁:“去那边,生火烤一烤。”
说完,贞白自行转身去了,剩李怀信僵在原地,绷直了全身,咬着牙关,跟谁较劲似的,一双眼睛厉得像刀,戳着贞白的背影。直到她捡起一堆枯枝,在岩石上燃起一簇火,李怀信才僵硬着往火源处挪。他冷着脸,坐到岩石上,埋头揪起衣襟,狠狠拧了一把水,带着某种发泄的意味。
试问,谁被登徒子轻薄了还要忍气吞声的,他李怀信,堂堂男儿,居然三番五次的遭遇这种事,被这个不要脸的女冠非礼!而且每次都打着拯救他的旗号,堂而皇之地行非礼之事,但是你还不能心生怨愤,因为人家救了你啊,这是恩,恩你大爷的恩,都快憋屈死他了,谁受过这种窝囊气啊,他李怀信却只能咬牙切齿的受着,简直想打人,哦不,想杀人,活剐了这个觊觎他的宵小之徒,再将之沉到水底!
李怀信脑子过电似的,猛然又想起来水底的场景,他粗暴的揉了把嘴,把嘴角揉得泛红。
贞白将一根树枝折断,试图开口:“刚才在水下……”
闻声,李怀信倏地一僵,脑子里那根弦绷紧了,目光凌厉地扎向贞白,无声地控诉:你还敢说!
贞白漫不经心的,把折断的树枝丢进火中,续道:“……那个女童,怎会被嵌在石墩中?”
那根弦松弛下来,李怀信收回视线,仿佛刚才看她一眼就伤了自己□□似的,面向河流的方位,说:“刚才我们上岸的那里,是一座桥,那孩子,就是被嵌在那座桥下的。”
贞白抬起头,视线越过火焰看向他。
火光斜烤在身上,一点点回暖,李怀信抖了抖厚重的衣料,牵起一根袖管支在火旁烤,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打生桩。”
贞白闻所未闻:“什么意思?”
“生祭。就是一种用以祭桥的方式,有人认为,大兴土木或修桥铺路,若在某处动土就会破坏风水,触怒鬼神,带来灾祸,需在建桥前活捉一对童男童女,分别活埋在桥头桥尾的桥墩之内,这样既能保证工期平安还会使其成为这座桥的守护神。”
“荒诞!”
“只是没想到,竟真有人会这么做,真是缺了大德了。不过,”李怀信放下袖子,思忖道:“看石基,这桥已经很有些年成了,可为什么,那孩子连块皮肉都没腐?”
贞白没答话,造成尸体不腐有很多种可能,既有方士想出这种残忍的法子,并用在此地,定是有其用意的。若照李怀信所言,这种生祭一般会用以大兴土木或修桥铺路,可天地之大,到处都是小径桥梁,若所有的桥和路都会采用这种法子,天下早就怨声载道了。而这河谷之中的那座桥梁,虽不算小,却也没到大兴土木的地步,所以,此地会用孩童祭桥,必然事出有因。
只不过这因是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而那具石桥下的尸童,令贞白没来由的想起了一早,他们跟着铃声追踪到此,可就在他们沉入河底的瞬间,凶铃终止了。
“引路终止?”贞白倏地反应过来:“是就到这里吗?”
火堆里的木枝烧得一声炸响,李怀信挑眉:“什么?”
“我们一直跟着凶铃来,那丫头,应该就在附近。”
第35章
河谷的上空被迷障笼罩,遮蔽住星宿。
贞白提一盏符化的青灯,照亮方寸小径,沿着崖壁前行,二位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可周围除了湍急的水流,一点声息也没有,更别说那个带着凶铃驭尸的鬼丫头。
衣服没烤干,李怀信浑身潮湿,寒气一点点渗进皮肉,往骨头缝里钻,他向来养尊处优,从没挨饿受冻,现如今,在这数九寒天的野外饱经风霜,加之迷障余韵尚在,本身又伤了根基,摧折得他体力透支。再看那女冠,没事人一样,他实在不方便表现出弱不禁风,有损男儿气概,虽然这男儿气概早就在刮骨的那天全军覆没了,可是,不妨碍他想要重整旗鼓的决心。然而天不遂人愿,辛苦维持二十多年的风姿,从掉进坑里这一刻毁于一旦,谁他妈挖的坑让他跳啊,而且,这女冠明明走在他前头,为什么她没摔?!
是啊,好奇怪,为什么她没摔?因为她走的直线啊,他却东倒西歪的,一条路走得曲曲折折,自己把自己拐带到坑里了。贞白在前头还奇怪嘞,为什么他在后头不肯好好走路,非要左闪右蹿的呢?
好面子的李怀信当然不愿意承认那是踉跄、虚浮、走不稳了。况且,他们还在逮那只小鬼,因为体虚拖后腿实在有失颜面。但往往逞强的后果就是,颜面尽失。
贞白将他从坑里扶起来,靠着崖壁坐下,拎起他一只手探脉,只见隐隐露在腕颈的伤口,贞白撩开他衣袖,是道从手腕划到手肘长的新伤,已经被水泡得发白,这种皮外伤于贞白而言实在太小,况且血已经止住,连包扎都没必要。
贞白探完脉,发现他内息耗损严重,挺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怪不得意识昏沉了。
李怀信想:就睡一会儿吧,终归要养精蓄锐才行。
待醒来时,天已大亮,而他身在一间陋室中,身边一堆枯枝烧成的灰炭,只剩伶仃星火,升起热烟,衣服已经干了,残留着被烘烤过后的暖意,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望四下无人,里壁供奉着一尊神像,经年累月无人翻修,神像的表面已经秃噜皮了,竖立在上,及其简陋,供桌上蒙了厚厚一层灰,连个野果子都没有,更别说香火了。
李怀信看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是哪路神仙,只是感觉不大对劲,他寻思了一会儿,便不再琢磨了,迈出陋室,就近寻了一圈,那女冠却不知去向。
他试着喊人,干巴巴的喂了两声,穿过林荫,走到河边,踹了块脚下的石子儿,激起层层浪花,他才打开了嗓子叫:“喂!那谁,白大姐!”
四下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李怀信纳闷儿: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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