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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太太一拍手道:“这话不假,我向来不大躲警报的人,今天可要远远地躲着了。”石太太究竟和她是最友好的。看了她这样子,倒也有几分相信,便停止了牌,站起来问道:“你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她道:“消息我虽是没有得着,据我的观测,日本人会这样办的。因为他们上次疲劳轰炸,相当得意。而且知道了我们的防空力量究竟有多大。一次走熟了,就有二次。”石太太道:“我以为你真是得了什么确实情报,原来你是神机妙算。”奚太太道:“你看我是神机妙算吗?请你看看外面罢。”说着,她把对着大路的窗子打开,将手向外一指。果然,今日的情形,有点特别,逃警报的人,除了成串地由山下向这山谷里走来,而且那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惊慌。石太太看到人阵中一个老头子,是街上摆零食摊子的,倒相当的熟识,就问道:“王老板你今天怎么也向山上跑?山下的洞子不好吗?”老人家都是喜欢说话的。他就站着向里面道:“今天情形厉害,听说有三百多架飞机,要分无数批来联珠轰炸。从今晚上起,要轰炸两个礼拜。”石太太道:“你要准备准备呀!这不是闹着玩的呀!”说着,将手向天空乱指点道,好像敌人的飞机,就在头顶上乱飞。他更不答话,扯腿就走了。奚太太本来就有点惊慌,听了那王老板的话,立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直了两只眼睛的视线,两手扶了椅子靠背,手掌心里的冷汗,像泼水似的向外流着。望了石太太道:“这这这……”说着。嘴唇皮子直管抖颤。
李太太平常对于警报,就不大安神。现在听了这紧急的消息,而手摇警报器的悲鸣,又刚是由耳朵里经过。这就摇着手道:“不打了,不打了。等解除了警报,再算账罢。”她反正是没有上桌的,扭转身躯,就向外走。一个人走动,全体也走动了。石太太家里的热闹场面,立刻一哄而散。奚太太看到李太太放快了步子走,跟着在后面叫道:“老李,你今天躲哪里?我们躲到一处罢。”李太太道:“我原来都是躲村口上这个洞子的。不过传来的消息,有点吓人,洞子里坐久了,人是不舒服的,我打算躲到山里人家里去。”奚太太赶上前两步,握了她的手道:“这话说得对极了,我和你同去。我还有点重要的东西带着。”说着话,抬头向天上看看,笑道:“不要紧的。今天是初七,月亮很小,只有一把钩。而且在十二点钟以前,它就落山了。没有月亮,敌机还是不能来的。我们还是可以回来睡觉。我希望你们全家和我全家,今晚上同回家。”她说这话,李太太也不懂什么意思,只是含糊答应着。李太太回家时,李先生和王嫂,已把逃难的包裹预备好了,大家都在走廊上等着呢。李太太道:“我们就走罢,今天我们应当走得远一点。有人听到敌人的广播,说这是二次疲劳轰炸开始。”李南泉手里照样拿了两本书,举了一举道:“疲劳轰炸有什么要紧?你有你的抵抗武器,我也有我的抵抗武器。听说二条暗二坎叫高射炮,回头在防空洞口,摆起场面来,多来几回二条暗坎,就把敌机打跑了。”这时,奚太太在她家门口“哎呀”大叫一声。
大家都是在心惊肉跳的情形下,突然有人大叫,自然都向那里看了去。只见奚太太两只手乱抓,有时摸着前胸,有时又摸着后背,好像有一只耗子钻到她衣服里去了,不由得她不伸手乱摸。李南泉跑过来,正要开口去问,奚太太两只手,却摸到了肩膀上,忽然笑道:“在这里!”李南泉看那情形,好像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所以立刻之间,神色屡变。笑问道:“芳邻,发生了事情吗?有要我为力的地方没有?”奚太太将右手按了两下左肩膀,又把左手按了右肩膀,笑道:“没有什么事,我有点东西,放在身上,怕是失落了。还好,依然在身上。”李南泉听了她这话,向她肩上看去,发现了两只肩膀上,各各高起了一块,因道:“这是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看看吗?”奚太太向前后看看,并无别人,这就抓着他的手,低声笑道:“你是我们邻居的老大哥,我有什么事,也不能瞒着你。我有十四两金子,这是早已对你说过的,这是我全家的第二生命,平常我不大逃警报,就为了这金子不好带走。因为夏天衣服穿得少,十几两东西,无论揣在什么地方,人家也是看见的。现在我一定要去躲警报,这就不能不把这东西带着了。原来我是用个袋子盛着,挂在脊梁后衣服里的,我试验了几回。实在不好受。现在分着两个包,在左右肩膀各捆着一包,每肩七两,倒是舒服的。不过两只肩膀,都高出了一块吧?你看不看得出来?”
这时,李家一家人,已经各拿着逃警报的东西,走上了大路。李南泉见奚太太还表示着亲密的态度,只管低声说话。心想这样子肯定是引起太太的不快,就向她大声笑道:“你若是小心过分,就跟着我们一路走罢。最妥当的办法,你不如花几个钱雇一乘滑竿。”说着,扭身就走。奚太太为了两肩的金子,倒真是需要两人保护。看到他要走开,伸手一把就把他手臂扯着,笑道:“不忙不忙,带了我们这小队人马一路走。”她说话急促,手上用力,也就过分一点,那右肩上绑着的一只小布口袋,脱了绳索,由衣服里面坠将下来,打在地上,“扑通”一声响。李南泉看那口袋,是青布缝的。四四方方,有豆腐块那么大。她“哟”了一声,立刻蹲在地上,把那只布口袋捡了起来。可是就在她弯腰的时候,左肩上那个小布口袋又落了下来。她再捡起来,两手托着,却是没有个作道理处。李南泉明知道这两只小口袋里都是金子,一来避嫌,不敢看人家的东西。二来太太在路上等着,他不敢久耽误,就离开她向大路上赶了去。李太太皱了眉向他低声道:“你大概有这么一个毛病,见了女人说话,不问好丑老少,都是话越说越多。”李南泉笑道:“这样的人,不但我没有法子对付,你是女人,不也无法对付吗?”李太太道:“你也应当知道放了警报多久了。紧急警报一放,可能敌机马上就临头。拖儿带女这样一大群,你是对人家的安全要紧呢还是对自己的安全要紧呢?”
李南泉对于这位奚太太,在闹笑话上是感到兴趣的。无论在什么场合上,他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妙造自然的小丑。所以尽管太太不满意,他也不能忘情这位奚太太,他很了解,这决不会让自己太太疑心到别的事情上去。尽管把她看下去,并没有关系。所以他走着路的时候,不住回头向奚公馆看。果然,不到五分钟,奚太太带着一群儿女飞奔而来。她在跑警报的时候,不能穿着花的衣服。她穿了件蓝夏布长褂子,腰身紧紧的,在瘦小的身上箍着。老远就看到她胸面前,异乎寻常的女人,拱起了三个峰包,那左右两个,自然是给小孩子吃的粮库。而中间一个,正在胸口,却很是触目。人像枯树,顶起了个秃节。马王爷有三只眼,不能奚太太有三只乳。于是大家都望了她。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面前,向李太太道:“老李,今天你要帮我一个忙,我们要在一处躲警报。”李太太笑道:“这也是很平常的事。躲警报的地方,大家都能去。”正说到这里,街市的紧急警报声,顺了风吹进这山村里来。这时,太阳已经偏西,照着乱草丛山,是一片黄黄的颜色。热风由谷口吹到山村里,草木发出瑟瑟的响声,似乎就有股肃杀之气。这紧急警报的声音,是“呜呀呜呀”地叫着,十分凄惨。李氏夫妻看到奚太太胸前,顶起了三个包,本来是忍不住笑的。听到了这悲惨的叫声,把心里那股子高兴,就完全消失了,大家还是开了步子快走。他们害怕,当然,奚太太也害怕,她就跟着他们后面跑,但终于没有跟上。
奚太太见人都对她胸口望着,她也就感觉到这三个峰包在胸前顶着,一定是不雅观。正自想分辩自己为什么胸前有这个大包。现在看到李氏夫妇跑走,而在这路上的人,也在找地方藏身,只得也就跟了人群走。这人群寄居的山,依着一条长谷,稀稀落落地盖着房子,拉长了总有两里路长。现在跑着,只走了村子的三分之二,还有些人家,散聚在村子的尾上和村子中心区,隔了一段空地。所以奚太太这群人虽是跑了几分钟,依然未跑出村子去。放了紧急警报以后,这些住在村子尾上的人,也都开始疏散。他们所以这时候才疏散的缘故,就是出了村口,完全是空山空谷,总有两里路长,没有房屋。而且人行路两旁,随处山上山下,都有石槽和石洞。飞机临头,就可以随时随地把身子掩藏起来。奚太太和李氏夫妇脱了伴,却和这村子尾上的人相连起来了。那些人看到奚太太胸前堆着三个大包,走快了路,就不免把胸脯顶得更高些。而且走起路来,三个包都随了步子的高低,上下颤动。因为她那三个包颤动得厉害,连带着周身肌肉也颤动起来。谁看到都觉得是件怪事。有多嘴的小孩子看到,就指了奚太太道:“你看奚太太哟,人家逃警报,把包袱褂在衣服里面,这是什么缘故呢?”奚太太见人家指明了,倒不是有什么难为情,她觉得收藏金子让人看到了那却是老大的不便。天色晚了,可能让人把金子抢了去。
奚太太看到大家都向她注意,又难为情,又害怕,而胸前的这个大包,一时又想不出一个遮掩的法子。小孩子手上,正拿着一把雨伞,她立刻取了过来,将伞面撑开,就在胸面前顶着。其实这个时候,太阳偏了西,不在前,也不在后,却是在左手旁边山头上,雨伞在前面顶着,一点儿都没有遮挡着。反之,却是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在发警报的时候,大后方的人,都是神经过敏的,看到任何不顺眼的东西,都说是给了敌人的目标。雨伞的纸面是黄的,而伞骨子外面,又是绿的,看去却是圆圆的一大块。奚太太这样顶了伞走着,好几处有人叫着:“把雨伞收起来,汉奸!”奚太太因那吆喝声甚厉,而且天空中又遥遥地传来飞机的马达声,可能敌机快要临头,只好把伞收了。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伞柄上的撑子恰好在这时候卡住了,尽力量伞也收不下。两旁山坡下的石缝里,随处都藏躲着人。四处都发来了轻轻的吆喝声道:“敌机来了,快躲下,快躲下。”奚太太情急智生,看到人行路旁边,是庄稼地里一条干沟,四围长着乱草,把山沟大半边遮盖了,就把伞向里面一扇,因为用力太猛,人也随了这伞,向干沟里栽了下去。所幸这沟里没有水,都是些湿土。沟又只有四五尺深,两三尺宽,人跌在里面,倒像是藏在防空壕里。这时,飞机马达声,哄哄地破空而至。她在沟里,由乱草堆里张望出来,就看到三架日本战斗机,成品字形,在谷口山顶上,顺着长谷飞了来。
奚太太伸出一只手来,对小孩子乱招着,三个小孩也都吓慌了,像蛤蟆跳井似的,跳进干沟里去。她的一个男孩子,跳得最猛,头先向下,正撞到她胸口这个小包袱上。小孩子头加上那包袱里的十四两金子,齐齐地向她胸口上一撞,正是一根金条的尖端,在小包裹里面突起,把她的胃部外面皮肤,重重扎了一下,她“哎哟”了一声,痛晕过去,两行眼泪齐流。小孩子的头,碰到包金子的小包裹上,原来也是要哭的,看到母亲流泪,将手揉着眼睛,撇了嘴没有出声。大孩子轻轻喝道:“飞机在头上,不要哭,不要哭。”奚太太忍住了声音,只有牵着衣裳角擦眼泪。呆坐在沟里十来分钟,听不到头上的飞机响声了。奚太太才由沟里的乱草缝里伸出头来。周嫂已不知所之,看到行人路上,有一位穿灰布衣服的防护团丁,料着无事,才把小孩子一个个送出。那把伞垫着坐,已是稀烂了。她走出沟来,团丁也是本村子里人,向她挥着手道:“奚太太,你带着孩子走远一点罢。今天上半夜有月亮,一定是接着夜袭,时间长得很呢。小孩子在这里会闹的,受别人的干涉。”奚太太四围一看,深长的山谷里,除了这位防护团丁,并没有第二个人。看看胸面前那个盛金子的小包裹,正是顶出来几寸高,再看看那团丁脸上,很带几分笑容。她一时敏感,很怕这位团丁起非分之想,立刻在地面抓了几次土,然后故意把手摸着脸。把那张枣子脸,变成了蜜枣的颜色,然后牵着个孩子,由团丁身边冲过去。
那位团丁,看到她这样子,倒忍不住哈哈大笑。奚太太看了这样子,牵着孩子,就径直跑去。出了村子,两边是山,中间夹着一条人行石板路。在紧急警报后,一切声音停止,便是乡下人也停止了行动。太阳已经落到山后去,长谷里显着阴暗,十分寂寞。他们一行四人,跑得那石板路“啪啪”作响。山上有个天然石洞,正躲着一群人,被这脚步声惊动着,早有两个人由石头洞口子里伸出头来吆喝着:“不要跑,不要跑。”人家越吆喝,她越跑得厉害。一口气跑了两小里路,到了她的目的地。这里是两个套着的山谷,在四围山峰中,有七八户人家,让紧密的竹枝和高大的树木遮掩着,不露目标。人家后面,到处有水成岩的深浅石槽和石洞,也很可以当防空壕。村子里下江人到此躲警报,喝茶,喝酒,看书,下棋,打牌,都相当自由。尤其是对付夜袭,大可以在这里打开铺盖卷睡长觉。奚太太到了这里,算是放下了心,放慢了步子走着。这村子口上,就是一大丛竹林子,她的意思,也就是想在竹林下休息片时。这时,竹林子里先有人“哟”了一声,然后下江太太和白太太同时走了出来。奚太太跑累了,已经把脸上的那两片黑泥给忘记了。下江太太执着她的手道:“我的太太,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你成了女李逵了。”奚太太两只乌眼珠,在黑脸上转着,笑道:“我好害怕哟,我这样年轻,我怕在路上遇到了歹人,对我强行非礼。急中生智,就把脸抹黑了。”
下江太太回头看看,左右还没有别人,笑着低声道:“真的,前几天,为了逃夜袭,离我们这里二十多里路的地方,就出了一个强奸案子。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妇……”奚太太将手连摆了几下,笑道:“说得这样的粗鲁。”白太太笑道:“对了,要说强行非礼。奚太太你若不抹这一脸泥土,身段是这样苗条,面孔是这样漂亮,你在无人的山缝里走,那真不敢替你保险。所以在这离乱年头,女人长得太漂亮了,实在不是什么幸福。你们奚先生对于这样漂亮的太太,用那广田自荒的手腕来对付,实在是错误。奚太太万一出了事情,是应当负责任的。”奚太太抓住白太太一只手,另一只手捏了个拳头,在她肩上乱敲着,笑道:“你这个死鬼!”三位太太,于是笑着滚成一团。这时候听到竹林子外面,有人咳嗽了一声。这声音听得出来,正是李南泉。奚太太摔开了白太太手,回手就向竹林子下的田水沟里蹲下去,两手捧了田沟里的水,向脸上乱抹着。先抹了一遍,然后再把头伸到水面上,将水在脸上乱泼,泼了四五分钟,然后掀起一片衣襟,将脸子抹着。她这分化妆工夫的耽误,李南泉已走到竹林子里了。看到她蹲在田沟边洗脸,这就笑道:“奚太太,高雅得很。你还在做这样有诗意的动作。”奚太太站起来笑道:“躲在防空洞里,揩了一脸一身的泥土,所以在这田沟里找点清泉洗洗。”李南泉笑道:“这也很好。泉水里面有落花香,你这无异用花露水洗了一把脸了。”下江太太听了这话,明知道是李先生打趣奚太太的。这就故意走近她一步,将鼻子吸了两下,笑道:“让我闻闻,是不是有点花露花香?”奚太太将手向她轻轻推了一下,笑道:“飞机又在响了,还要开玩笑哩。”下江太太道:“在这里不怕飞机,你看这是个有诗意的环境,又遇到你这富有诗意的动作,我们是应当轻松一下,不要放过这机会。”原来这时,越是暮色苍茫了。仅仅是西边天角,略有点淡红色的云脚,反映出一片轻微的红光。其余当顶的天幕,已变成了深蓝色。一弯镰刀似的月亮,配着三五粒灿烂的星点,已经是像白铜磨洗出来一样。这四围小山绕着的平谷,就落在幽暗的深渊里。这竹林子更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发出苍黑的一群影子。人在这种地方,本来就很少听到嘈杂的声音。这又是警报期间,乡下人虽不听到警报声,但是这些躲警报的难民来了,也就给他们带来一种恐怖的压力。所以在这情景中,他们也是停止了一切声音。这个山谷里分明藏着很多人,却是连这四围的山,都一同睡过去了。李南泉在太太群里,自也有些不便,就向下江太太道:“天色已经晚了,三位可以到人家草屋子里去坐坐。我在这竹林子下给你们作防空哨,万一飞机临头,我去给你们作报告。”三位太太听了他这样说了,环境也实在过于悄静,大家都走到乡下人家去了。李南泉自站在竹林下,心里静下来,但听到四处草里的虫子,发出各种响声来。
他心里想着,这大自然的美丽,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减少。好山,好水,好月亮,好的一切天籁,人为什么不享受,而要用大炮飞机来毁灭?世界上的侵略国家,用大炮飞机去毁灭别人的国家,他自己的国家,也就未必能安然置身事外。日本本土,现在一切大自然,还是顺着天然的秩序前进,可是能永久这样吗?天上这一弯月亮,照着此地躲警报的人,也照见日本国内在拼命制造军火的人。虽不知道日本国内现在是什么心理,可是他们会替警报声中的中国人设想一下吗?人间天上这一弯月亮,她也许知道。因为她同时也正照临着日本。他这样想着,不免抬起头来,对天上那一弯月亮注意地看着。天色已完全昏黑,那月亮虽是半弯,倒显得格外发亮。她的浅薄的光辉,洒在地面的深草上,洒在树上,洒在山上,都像淡抹了一层粉痕,较远的地方,就模糊着带点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情景。那草里的虫,在这种光辉下,更是兴奋,大家在暗草丛里,都振动了它的翅膀。有的作啷啷声,有的作喳喳声,有的作叮叮声。李南泉听到这响声,更是引起他心里那番空虚寂寞的观念。正抬头观察着东边天脚,却发生了轰轰轧轧的响声,这是敌机群又已来临的象征。他心里立刻紧张起来,对西边天脚下注视着。就在这时,对面山峰的后身,一道白光,向天空、山上射去。那白光在天空中笔直一条,在半空里摇撼了几下。平地又是一道白光直射上去。
山后那两道白光,在天空里来回摇撼,最后就在天空里把敌机照着。那敌机像是一群白燕子,在巨大的白光条里向上升,可是第二道也照到了,正好像夜空里拦上了个十字架。随后第三道、第四道白光,都由山后涌起,全像架花格子似的,把这群白燕子照着。敌机走,这若干条白光,也随着移动。那群敌机,除了尽量升高,同时也向外兜着圈,用高和远,躲开白光的探照。最后,它们逃出了白光的花格子。但在更远的地方,又在平地向半空里射出了几道白光,每道白光同时晃动着,又把那群敌机捉住了。这次不是仅仅捉住而已,顺着这白光十字架的交叉点,地面上已发射了高射炮。那高射炮像联珠一串,向天空里发射着小红球。那红球就在那群白燕子中间射去。可是并看不到有一只白燕子碰在这红球上。由肉眼看去,有一个红球,在两只白燕子中间穿过去,相隔简直不到一尺。李南泉看到,不住顿着脚说:“可惜可惜!”这威胁给予那敌机群大概是不少,机群分开了。白光所笼罩的,现在只有一架敌机,其余都以爬高战术,逃出了天罗地网。不到三分钟就听到“哄隆哄隆”,一阵炸弹声,分明是敌机已于目标所在地投弹。李南泉站在竹林下手扶了一根竹枝,对天上一弯冷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一片响声中,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丧失了生命财产。中国人若不能对日本人予以报复,这委屈实在太大了。正想着呢,一片哄哄之声,又很清楚地送进了耳朵。
那飞机的马达声越来越近,而天上探照灯的白光,正好向这里斜过去。在白光顶端,已看到几只小白蛾似的影子。飞机的头,正是向这里指着。李南泉不敢再看了,掉转身子就向村子里跑。在人家后面,无数的石槽,那都是藏躲惯了的,哪个石槽,比较的深曲,都有经验。他晓得这人家围墙靠近一道斜坡有个四五尺深的洞子。而且洞门直立,非常之像防空洞。他就直奔那里去。他走得快,飞机也飞得快。飞机脱离探照灯强烈的光线网,已经在探照灯淡光顶端。而探照灯在天空上,已斜着倒下,高射炮也就不能射击了。敌人对这种角度的选择,自然是很内行的。他们飞到这面前一带山峰天空,已低下了一半。转眼过了山峰,更降低了,而探照灯就无法擒捉它。他们已不怕高射炮,自己和自己的飞机联络,机身四周,放出信号枪。那信号枪放出之后,像是红绿四彩的带子,在天空中曲折飞舞。这信号枪和马达的重响,有声有色地向头上跑来。李南泉看着飞机临头,虽明知在这山谷里,不会盲目投弹,可是在神经过度紧张之下,两只脚情不自禁地向斜坡下小洞子边跑去。到了那洞口,飞机已正到了头顶,他弯着腰就向洞里钻去。这时,他发现了洞里已有人预先藏着了,因为有了喁喁的轻语声。他只好伸出两只手在面前试探,手摸了石壁前进。洞里有人“呵哟哟”一声,怪叫起来。李南泉吓得身子向后一缩,不敢再进。
洞里的人,连连问道“哪个哪个?”在这南腔北调的当中,李南泉就听出是奚太太的声音,便笑道:“别害怕,邻居姓李的,飞机已过去了。”奚太太道:“我活该有救,偏是李先生也躲的是这个洞子。你进洞子来罢。”李南泉道:“不必了。飞机已经过去了。等第二批敌机来了,我再躲进来。”奚太太道:“飞机还在响呀,你躲进来罢。”李南泉道:“不要紧,我站立在洞门口,可以看到飞机的,他们一路都放着信号枪呢。”他说了,果然不动。奚太太道:“你果然不进来,我就出来了。有男子在场,我的胆子大多了。”随了这话,洞里先挤出奚太太三个孩子,随后她带了笑音道:“这天然洞子躲不得。又小又没有灯亮,只有摸进摸出。”李南泉站在洞口,怕挡了她的路,正要闪开。奚太太一只手就搭在他肩上,笑道:“对不起,李先生你扶我一把,这洞口上正有一个大坑。”李南泉只好伸着手,将她搀出洞口,自己也跟着出来了。防空洞里,总是漆黑的,无论白昼,或月夜,出洞的人,总会感到是两个世界。奚太太站定了脚,抬头对天上望着,先赞叹了一声道:“好月亮,这样的新月之夜,不在月光底下,作些有诗情画意的事,而是钻防空洞躲警报,真是大煞风景。”她说这话是有理由的。在这山村的人家四周,正簇拥着参天大树。把这个山谷,罩得阴沉沉的。那像把银梳子的新月向西微斜着,正是在高大树影的边沿上。月亮的光,落在山谷里和树的阴影,略微地画出了阴阳面。看眼前的山影子,也是半边光,半边暗,就很有趣味。
奚太太道:“李先生,你看这夜景是多么好!记得有支情歌,说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今天这月亮就是这样,你看有多少人家在躲警报,又有多少人家在吃西瓜赏月,还有在屋顶花园跳舞的呢,那更是安逸。”李南泉哼了一声,他还是看了月亮出神。奚太太道:“李先生会不会跳舞?”他随便道:“跟人学过,不算会。”奚太太道:“那你就一定会。你教给我好不好?”李南泉笑道:“教你跳舞?你可知道跳舞是怎样的教法?”奚太太道:“那有什么不知道,无非是男女搂抱着在一处跳。这是交际,那没关系。”她说着,从旅行袋里,抽出一方手绢来,把身边一块大石头,拂了两拂,笑道:“李先生,我们坐着谈谈,不要离开这个洞,说不定飞机又来了。”李南泉道:“你带着孩子在这里躲吧。这里是相当安全的。我得看看我太太去。”奚太太笑道:“她比你更宽心。她和白太太几个人,在那草屋子里打麻将。我今天需要你保护,你不要离开我,行不行?”李南泉听了这话,倒是愕然,重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奚太太笑道:“你有什么不懂?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于是将声音低了一低道:“你看,我身上带了十四两金子,让我在这山窝里孤单单地躲着,不害怕吗?”李南泉道:“原来如此。可是你那秘密,有谁知道?不还有几个孩子陪着你吗?你若不放心,可以去看她们打牌,那比我陪你坐在这里强得多。奚太太你不要遇事神经过敏。若是遇事都过敏去揣测,这个年月,人会疯狂的。”她道:“那何须你说,我根本就半疯了。”
李南泉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为什么自己要承认已经半疯了?”奚太太作出了演话剧的姿态,两手高高举着,作一个叹气的样子,摇了几摇头,然后低声道:“天啊!我为什么不疯呢!我们的家庭是个美满的家庭,而且我和老奚是患难夫妻。远的不说,就是到了重庆以来,我和他带着这群儿女,在乡下茅草屋子里过这惨淡的生活,始终没有怨言。他回得家来不是炖肉,就是煮鸡蛋,宁可我们三个月不开荤。我们也不让他回家来吃素。可是他在重庆街市上,大吃大逛,那都不算,又在重庆玩女人,看那情形,还要和那女人结婚呢!我在这乡下住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继续地吃苦,他倒是在城里继续地高兴。我要找他理论,他躲着不见我。我要告他,又是投鼠忌器,怕损害了我的名誉,断送了我孩子们的前途。我曾托过新闻界的人,要在报上登一段新闻揭破他的秘密,说什么人家也不登。这样,逼得我走投无路,我怎么不疯呢?不过我情感虽是竭力地奔放,可是我的理智还能克服一半情感。我仔细想了一想,我现在只有一着棋可以对付他,就是你胡闹我也胡闹,我闹到不可收拾,看你怎么样?至少我先报复他一下,闹得他啼笑皆非。无论怎么样,我心里先痛快了一阵。”她一连串地这样说着,李南泉站在石头边静听。他将一只脚踏在石头上,横架了一条单腿,两手按在自己腿上,像搓麻绳子似的,在大腿上搓着,始终不发一言。等她说完了,抬头望着月亮,微微叹了口气。
奚太太笑道:“李先生,你对于我这话作何感想?怎么只是叹气?坐这坐这。”她这样说着,把原来弹拂石头的那方布手巾,继续在石头上弹拂着。在清微的月光下,还可以看到她的脸色,是带了几分笑意的。他不愿再和她说什么,还是仰了头望着天上的半弯月亮,缓缓移着步子向月亮地里走去。晚风在四围的树梢上,向这山谷里吹了来,凉飕飕地拂到人的衣服上,只觉周身毫毛孔都有点收缩。于是挑着山梁上的乱石坡子,一耸一跳地向前走着。奚太太也在后面跟着,抬起手来,在月光下乱招了一阵,笑道:“喂!老李,你这是干什么?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你就站着远一点说也可以,何必像小孩子逃学似的躲开?”李南泉道:“我觉得在这山冈上看这一钩新月,非常有意思。银河是这样的清淡,星点是这样的稀疏,晚风是这样的凉爽,再看到这月光下重重叠叠的山峰,发出那青隐隐的轮廓,这风景好极了。”奚太太手抬起来向他招着,两只脚不肯停住,还是向这边山坡脚下走,口里问着:“李先生,你说天上的银河,真是星云吗?我觉那牛郎织女的神话,倒是怪有趣的。我现在就是织女在天河边上的心情。”她说着话,人是越走越近。李南泉突然一个转身,作个惊恐的样子,然后低声道:“不要走,那边人行路上,好像有三四个人影子走了过来。让我来大声喝问他们一下。这深山冷谷,来歹人是太可能的。”
奚太太根本就有些怕鬼,尤其今天在身上藏着十四两金子,她简直是草木皆兵。这就吓得身子向回一缩,转身就走。当紧急警报放过以后,照例是不许点灯的。这对于城郊附近的村落,也不能例外。因为地下有若干点灯光,就可引起天空上的误会,把来当了城市目标。这山谷里的灯光,原来也可以不受限制。但是两三里路外,有了几个学校,又有了几个疏建区,受着防护团丁的干涉,也照样熄灯。所以奚太太在人家外面躲洞子,对于这个小村落,却是看不见,它已隐伏在树荫里面了。这时,回转身来,却看到竹林子被风吹动,里面闪出几道灯光。这正是人家所在。她猜想,这必是那几位跑警报的太太,牌打得高兴,忘记把灯光掩盖起来。她对了那竹林子跑去,打算死心塌地去看牌,不再在外面躲野洞了。同时,她自然也不能忘记那个袋子,于是伸手到胸面前摸着,以便好跑。可是她这一摸,把她的魂魄,抛到了九霄云外了——胸前挂着的那个装金袋子,早已不翼而飞。她“呀”的一声,呆站在竹林子外面,静静地把时间回溯过去。记得清清楚楚,进那天然洞袋子还挂在脖子上的。于是奔回那天然洞子,掏出旅行袋里的手电筒,寻找了一遍。洞子里并无踪影,她又想着站在洞口上和李南泉谈过话的,也许落在洞口上。于是,亮着白光手电筒,在小谷里四处乱晃。这时,飞机声又在远处有点喁喁之声了,李南泉在小山岗上看到这电光,也是呵呀怪叫。
奚太太知道这一声叫是为了灯光,便道:“不要紧的,我是拿手电筒朝地面上打。李先生你快来帮个忙,我丢了我的生命了。怎么办呢?我只有自杀了!”李南泉虽知道她是半神经病。可是她这样高呼大叫,也是扰乱秩序的行为。只管让她叫喊着,自是不便,只好下山跑到她面前来。因道:“太太,你为什么这样大声疾呼,还亮着手电?飞机又在响了。”奚太太道:“你不知道,我遭遇着一件大不幸的事,我身上挂的那个袋子,整个丢了。我这半辈子的生活,完全摧毁了,怎么办?”李南泉道:“真的?这事可严重。”奚太太全身颤抖着,带了哭声道:“这不完了吗?这不完了吗?”李南泉道:“你不要急,反正你我都没有离开这里,在草里摸索摸索罢。哪怕熬到天亮,我们都不要走开,这东西总可以找出来的。”奚太太倒真的听了他的话,弯着腰伸手在草里和石头上,就着昏昏的月色,带看带摸,在她刚弯腰之后,她忽然“哟”了一声,接着又反过手去在脊梁上摸了一下,“扑哧”笑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然后她站了起来。李南泉道:“怎么回事?我的太太!”奚太太道:“老李,你怎么老占我的便宜?刚才叫了一声太太,这次索性叫‘我的太太’。”李南泉“呵呀”一声道:“误会误会!这是习惯上的惊叹之词。你说正经的罢。”她伸手到衣襟里面拨弄了一阵。立刻她胸面前拱起了一个包,然后拍着胸道:“在这里不是?当你也躲进防空洞的时候,我悄悄把这个袋子移到脊梁上去挂着,绳子还是套在头上的,刚才我只顾胸前,我就忘了背后了。你可别误会,我这样做,不是怕你抢我的袋子,我完全是好意。”
这一幕喜剧,在李南泉先生看来,简直是啼笑皆非。他也不敢在这屋后山谷里徘徊了,立刻找出石缝乱草里的一条小路,背着西斜的半边月亮,向树林子外面走了去。那月亮照着自己的影子,斜斜地在面前草地上,步步向前移动。西南风由侧面吹来,把自己这件当保护色的蓝布大褂,吹得离开了身子,不停地招展。白天很热,到了晚上,地面的暑气已退,这凉风拂到身上,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凉滋味,他觉得这个环境还是不错。虽然是在躲警报的场面下,那天脚边的飞机马达声,已经没有了。抬头看四面山峰的山顶,中间透出一片深蓝色的夜幕。因为天气非常晴朗,这半边月亮还发出很充足的光辉。山谷下,全撒下了一片银粉。那树木的影子,一丛丛的深黑色,在这银粉世界里挺立着,很像是一幅投影画。觉得比起刚才看探照灯高射炮的情怀,完全是两样了。因为心里轻松,就走出了一个小山谷,踏进一个大山谷里来。这山谷里有上十亩地,都栽着高粱和玉蜀黍,这两种植物,全长得一丈高上下,把这个大山谷,变成了绿叶之海。人在山谷里走,也就是在绿海的叶浪里游泳。所以,前后几尺路,都是看不见的。他走了一截路,看到一块石头,就在上面坐下。抬头看高粱叶子,在月光里反映出油漆似的绿光。颇感到有趣,只管看了出神。就在这时,却有一片唧唧哝哝的声音,传入耳鼓。虽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猜想着也不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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